“汪汪汪——”
胤祕立在笼子前,看到了赵昌口中说的“通体雪白”的狗。
“这是什么狗?”
侍候这些外来犬的小太监弓着腰,半是激动半是畏惧,小声道:“回阿哥爷的话,这是萨摩耶德犬。爷若是相中了,奴才这就弄出来。”
胤祕伸了伸手,这条体型偏大,长毛圆嘟嘟的大白犬立马歪着舌头凑上来,毛茸茸的尾巴在背上热情地打着圈。
胤祕被狗子这么直白热烈的望着,顿时不好意思让它拉着自己跑了。
他偏头,看向隔壁狗笼。
咦,这只狗好蠢。
头一次见狗咬个笼子还能把自己脑袋卡住的。胤祕兴致勃勃围观了半天,那狗就卡在缝里,瞪大一双蓝色的眼睛跟他对峙。
一人一狗互不相让。
还是银翘出声催了句:“阿哥,再不选时辰过了,咱们就该回宫了。”
胤祕眼睛瞪得发酸发胀,像个红了眼的小兔子,而这只被卡在笼子的狗压根儿没事,还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就瞅你咋地”的姿态。
胤祕惊呆了。
竟然有狗只凭一张脸,就能欠扁到这地步,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境界啊。
他侧过头问:“这是什么狗?”
小太监:“回爷的话,是西伯利亚雪橇犬。”
雪团子眸中明快起来。
雪橇?不就是二筒说的那个狗拉车?!
他当即拍板,雄赳赳气昂昂道:“就它了,我要这只。”
小太监万万没想到阿哥会挑这只最皮的狗,有些为难:“爷要不要再换一只,这狗性子轴,又难驯,奴才怕您用的不爽快。”
在小太监看来,狗的命事小,若是惹怒小阿哥责罚下来,他自个儿脑袋不保才是大事呢。
胤祕听着这话心里怪怪的,更坚定了要这只狗的决心,索性拿出阿哥的威仪,奶凶道:“爷,爷叫你弄就快弄,少废话。”
头一次自称爷,舌头打结,还错喊成了爷爷。
银翘和五花把头埋得特别低,肩膀一抖一抖,生怕被阿哥看到。
小太监胆小,到底是被“康熙爱子”这层身份吓到了,连忙照着吩咐开了笼门,和剩下三个太监给手臂缠上厚厚的棉套,扳着狗子被卡住的嘴,小心翼翼往回推。
阿哥这一句话,狗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小太监牵着狗出了笼,正想问要不要给狗套上嘴套,就被胤祕挥挥手打断:“有名字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小团子满意地笑了。他摸摸狗子的小脑门儿,狗子仰头,那双又愣又凶的眼睛里面多了一份雀跃。
胤祕:“你哈哧哈哧的,就叫二哈吧。”
正好随了二筒。
二筒:【内心毫无波澜.JPG】
二哈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歪着舌头“汪”了一嗓子。胤祕一手牵过狗,一手冲五花招了招,内务府造办处特制的木作滑板很快摆在他脚下。
小萝卜丁牵着站起来比他还长的狗。
奴才们提心吊胆,主子却八面威风的,琢磨着该用什么姿势让狗拉车。
最终,胤祕选择坐在滑板上,让狗先慢慢拉一次试试水。
当然了,试水的活儿,银翘怎么都不可能让阿哥来。五花自告奋勇,成了第一个享受狗拉车的人。
二哈刚到新环境,需要适应熟悉,只敢带着滑板慢慢在雪地里小跑。饶是如此,五花也激动地跟什么似的,回头冲胤袐傻乐:“阿哥,您快瞧奴才!”
胤祕迈着小短腿追在他身侧:“看着呢,好玩吗?”
“好玩!特别好玩!”
主仆二人嘿嘿嘿傻乐,银翘眉目柔和,眼中带笑颇为无奈看着他们闹腾,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给万岁爷汇报。
小团子趁机把五花赶下去,自己一屁股坐在滑板上,盘起腿,扯着二哈的缰绳开始驾车。
银翘回神,高呼:“愣着做什么,都追上去!护在阿哥左右。”
于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全都追了上去。
二哈原本正兴冲冲带着主子遛弯儿,回头一看,这么多人全都奔自己过来了,登时撒开蹄子往前跑起来。
胤小祕感受着风驰电掣的速度,爽翻天了。
他开口欢呼,却被大风刮得走了音,变成软绵绵的单字往外蹦:“嗷~~嗷~~好~~好~~玩~~”
不知不觉又落起了雪。
飞白大雪中,迎面走来一人,穿着黑狐皮常服高靿靴,冷着一张脸,唇角抿成平直的一条线。
胤祕老远就认出这是他四哥,顿时更雀跃了。
于是,刚从永和宫出来,“顺道”想去鹰狗处转一圈换换心情的四阿哥,就看见迎面奔来一只白毛带灰的蓝眼睛狗,身后好像还拖着个什么玩意。
四阿哥胤禛向来话不多,但极为重规矩。
瞧见有人敢在外庭东路如此造作,便想拦住呵斥一番,免得日后犯下大错。
然而,这凶巴巴的狗一跑近,他却怔住了。
那坐在一块板上,看起来老神在在的小孩儿竟然是他幺弟。
二哈风驰电掣刹不住闸,眼瞧着就要路过胤禛。
胤祕侧过头,扯开了嗓子邀请:“四~~哥~~一~~起~~兜~~风~~吗~~”
四阿哥:“……”
兜什么风,我看你是纯抽风!
胤禛没好气的追上去一把拽住狗绳,被行军打仗的成年阿哥这么一拽,二哈顿时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歇菜。
胤祕还盘腿坐在滑板上,仰头星星眼:“哇,四哥好厉害!”
四阿哥不吃这套,扯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人拉起来,皱眉严厉道:“成日里招猫逗狗也就罢了,今个这是不要命了!你自己不惜命,还得连累这些个奴才跟你一道受累,但凡出点什么岔子,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胤禛这话说的重,也是故意戳中胤祕的点。
这个幺弟被汗阿玛养的天真又重情,身边的人处久了,不管太监宫女,都能在他心里有个份量。
两人见面的次数很少,但一个擅长观人,一个毫无防备,胤祕就被他四哥一路看透到肠子,剥了个精光。
小团子眼睛一红,撇撇嘴移开视线,小声哼唧道:“雨女无瓜。”
四阿哥看着他委屈发红的兔子眼,紧了紧拳,面上却冷笑:“……与我无关?那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哥哥是吗。”
“咦,你怎么能听懂!”
“……别打岔。”
怒火盖顶的气氛莫名被打散了,胤祕从赶来的五花兜里摸了张帕子,开始对着他四哥使劲擤鼻涕。
银翘连声劝导小团子:“阿哥,四爷也是担心您呢。”
胤祕:“哼。”
知道小团子这是在发泄怨气,四阿哥摆手:“无碍。”
胤祕擦不出鼻涕了,索性喷了个鼻涕泡儿,偷偷抬眼瞧了四阿哥一眼。还是一张大黑脸,像谁欠了他八百吊一样。
他不由想起新年辞旧岁的晚上。
他去给德妃娘娘拜年,送几盏新式长寿灯,临走时听见她叹了口气,说若是老四的福宜活着,应当会喜欢他这个小皇叔。
所以,四哥是刚失去了一个儿子吗?
胤祕在心里默默揣测,然后代入成自个儿跟汗阿玛,顿时豆大的泪珠就哗啦掉下来。
四阿哥:?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干什么了?
四阿哥认命地叹了口气,挥退众人,蹲下身在胤祕面前。一个表情不多的人,楞是被逼着摆出一脸情绪,:“哭什么!我都没说你,任你发脾气,怎么还哭上了。”
雪团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和鼻尖都变红了,瞧着怪让人心疼。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四哥,甚至不太清楚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懵懵懂懂这应该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于是,胤小祕迈开短腿,打开怀抱,略带羞涩和伤感的走到他四哥面前,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四阿哥被幺弟捂在怀里,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臭豆腐味儿,倒也没嫌弃。
他心思重,这么个小人儿根本藏不住心里想的,所以很快就明白过来,幺弟这是在陪他伤心呢。
福宜若是活下来,肯定会喜欢这个感情丰富的小皇叔。
小团子捂着他四哥,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人脑袋顶。四阿哥被他哭得没辙,闷声道:“胤祕,你要捂死四哥了。”
胤祕连忙放他去透气,自己则一脸凝重的思考半晌:“四哥,你要实在难过,以后我就是你儿子,不过我们得悄悄的,别让汗阿玛知道。”
四阿哥:。
他算是服气幺弟的思路了,好在没人听到。胤禛只能干巴巴瞪一眼,压低声音吓唬:“瞎说什么呢!给你当哥哥都要气死了。”
胤祕扁扁嘴:“你想当爹我还不稀罕呢,哼。”
胤禛微微弯唇,站起身在小团子脑壳上敲了一下:“行了,赶紧回去,待会宫门落锁又该哭了。”
胤祕炸毛:“你才哭呢。”
四阿哥扬了扬眉,垂着眸子,瞄到地上的滑板,语气严厉了三分:“这东西以后不许这么用,不然,我就折了做柴火。”
胤祕气死了,觉得担心四哥的自己简直是个大笨蛋。
他扭头跑出老远,想起人说四哥府上的厨子妙绝,回头大喊:“我想去雍亲王府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