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了成果,农署设立也有了底气,平安终于引出了自己真正要说的话,提着一口气询问皇太极的意见,
“……阿玛觉得如何?”
他自觉已经对平安的所为行径非常放纵了,连海船出海都没多过问一句,既然是为国利民的事,何至如此小心翼翼,这农署设立,若真能将关外变成高产良田,他更是求之不得。
皇太极捋了一把平安的圆脑壳,笑着颔首,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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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那里有番薯的事,平安只让人告诉了十二贝勒阿济格和多尔衮,但有心的人一稍微打听,就能知道八阿哥是借了多铎的庄园,昨天稍晚些时候,马车拉着几筐什么东西进汗宫去了,又过了两个时辰,便赏下来新鲜的吃食。
旁人不好意思,多铎的两个嫡亲哥哥可是半点没含糊,小朝后两人在十王亭堵住了多铎,笑容亲切,言语热情,
“弟弟!哥哥们昨夜突然十分思念你,待会儿去你府上坐坐?”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多铎也有些承受不来,待将两位哥哥领回府中,两人一来便直奔向他府上的厨房。
昨日的番薯烤得黑乎乎,两人原本是不知道何物的,即便番薯摆在他们面前,也未必能认出它的长相,但越往里走,熟悉的香味便越明显,两人闻着味道便找到了。
各府上都有小孩子,尤其是阿济格,当哥哥的表现的非常深明大义,
“多铎啊,你如今还没个子嗣,哥哥们都已经当了阿玛,你侄子侄女们贪嘴,我们受些委屈,咱们便将这些番薯平分了吧!”
多铎:?
你们还是个人?
瓜分了多铎的番薯,连侍从都不用,两人心满意足的亲手拎着离开,一刻都不多留,生怕多铎反悔。
“搞什么,来去匆匆的就为了拿爷点番薯……”
送走了两位哥哥,多铎嘀咕着转回身,
“达山,厨房做了什么?好香啊。”
达山一上午都在闻着这种香味,已经去厨房转了好几圈,但没瞧见灶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于是摇摇头,
“奴才也不知道。”
府里的总管连他的午膳都搞不明白,达山怎么回事?
多铎疑惑地扭了下脖子,
“罢了,爷自己去看看。”
平安十分抠门,昨日给宗室们送烤番薯,独独漏了多铎,只给他派了一名厨子,厨子到府上时已经亥时了,多铎也就没让他再演示番薯的做法。
送走了两位强盗哥哥,又寻着香味来到厨房,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正打算让厨子给自己做来吃,那厨子便从炉灶间捧出来两枚灰扑扑的烤番薯,
“十五爷请用。”
其中一枚好像糊了一点,多铎拿手蹭了一下旁边黑乎乎的部分,果然蹭了一指肚的黑灰,
“……这能吃?”
厨子点头,
“十五爷
放心,能吃。”
多铎将信将疑的将那灰扑扑的东西捏在手上,
还挺烫,但是为了面子,他能忍。
就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嘴,多铎又向那厨子走近一步,
“真不是你烤糊了糊弄爷?”
厨子摇头,
“奴才怎么敢呢,您剥开外皮就能吃了。”
剥开了灰扑扑的外皮,里面金黄滚烫,多铎咬了一口,险些烫了舌头,待他嘶哈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立刻制止了达山。
刚烤好的番薯有些烫,多铎“嘶”了一声,达山以为厨子害他,上来就把厨子压住了,这厨子怪可怜,已经上了些年纪,还呲牙咧嘴的被达山摁在地上,恐怕是闪了腰。
但即便是烫,多铎也品出了番薯的的甜蜜滋味,他一把扒拉开达山,
“快松手,去把爷的番薯追回来!”
厨子和番薯都在地上,多铎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把人扶起来,还是先捡番薯,最后还是先把厨子扶了起来,
“快起来,这些日子你就先别回宫了,在爷府上养养。”
留在府上天天给我烤番薯吃!
已经给出去的东西哪里还追得回来,尤其给的是还是自家主子的两位亲哥哥,达山站在原地,
“爷,真去追?”
昨日不知番薯珍贵,才叫两个哥哥糊弄了,多铎心中无比懊恼,现在追也追不回来了,只得摆摆手道,
“快把咱家的大门关上,把这剩下的给我藏起来,这几日阿济格和多尔衮若是再来,千万别放他们进来!”
第73章
顾不得旁人如何, 阿济格和多尔衮反正是先从多铎那里得来了番薯,安抚住了府中孩子们的嘴,其余众人则都在等着, 看八阿哥今日还会不会赏下来。
却连着两天的晚上都再也没有动静, 先忍不住的竟然是一向沉稳的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的长子富尔敦和次子济度都是年前的夏天所生,爱吃甜的也爱吃软的, 自从那天晚上吃过了番薯之后,天天晚上的同一时间便围着他这个阿玛讨要。
济尔哈朗被缠得没办法, 小朝后便留了下来, 想着或许能问问皇太极。
诸位宗亲大臣们已经离开,皇太极抬眸有些意外的看着留下来的人,
“怎么,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同孤私下说?”
济尔哈朗自小在汗宫长大,与皇太极只差七岁, 虽是堂兄弟,却比一些亲兄弟更亲厚些,但一时间,皇太极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济尔哈朗如此犹豫。
眼下没战事, 也没听说济尔哈朗同哪位贝勒间有了矛盾,镶蓝旗也军纪肃整, 一切如常。
“大事没有,小事倒是有一桩。”
济尔哈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
“八哥,前两日以平安的名义赏下的那种新鲜吃食不知还有没有, 我想再讨些回去, 两个小子贪嘴得很, 缠着弟弟去找,我哪里找得来,只好来求八哥了。”
济尔哈朗虽有几名妻妾,却三十多了才得了两个幼子,自然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两个小孩倒也不是哭着闹着要吃,只不过晚膳不肯用了,每日到了差不多的时辰,便巴巴地坐在门口等着,看着怪可怜的,他也只好豁出去这张脸皮,来从皇太极这里想想办法。
原来是为了番薯,大人们口腹之欲尚可忍耐,小孩子不懂这些,若是吃到了好吃的便不好糊弄了。
皇太极撑着额头笑起来,
“……难为你了,只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待会儿你随我去找平安,看他舍不舍得再分你些。”
当日饭后,本打算把平安那里剩下的小半筐都留作种薯,却被告知这些是碰伤了不能种的,而留在多铎庄子里没有带进汗宫的那些,才是为了明年留的种薯。
这样一看,可供再分下去的番薯确实是不多了。
被儿子算计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皇太极事后想了又想,总觉得平安说要吃一冬天的番薯,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就等着自己去向他讨要,上赶着去帮他在关外推广番薯种植,好把这一摊子事丢给自己。
若是自己这里的办法行不通,平安还会再去找这些叔叔伯伯们想办法——这不是济尔哈朗就找上了门。
平安这法子用的好,勾住了各府上孩子们的馋虫,不愁这些当阿玛的不肯尽心帮忙。
只不过平安既然要算计自己,就别怪他带着这些一同被他算计了的人,也来让他心疼一把。
皇太极起身,示意济尔哈朗跟自己一道往关雎宫去,
“他若不肯,你便去厨房拿了就跑,八哥替你拦着他。”
济尔哈朗犹豫着跟在皇太极身后,
“这、这如何使得……”
皇太极脚步不停,
“说得也是,使不得那你回去便看着富尔敦和济度哭吧。”
济尔哈朗:“……”
空手回去又要面对两个儿子亮晶晶的目光转为失落,他舍不得,顿时转变了口风,
“臣弟突然又觉得使得了。”
既然已经得了皇太极的许可,那就委屈一下小侄子吧,平安五岁了,应当不会哭了,大不了他抢了便跑。
亲哥和堂叔正一边谋算着自己的宝贝番薯,一边往关雎宫来,而平安对此毫
不知情,他忍了三天没吃番薯了,正指挥着厨房做拔丝红薯,准备给午膳再加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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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为农从四月里被选/拔/出来后第一次进宫面圣,尽管他说自己并不需要,平安还是特意赖在书房里不肯出去,在旁陪同。
这批选出来的农事官本来就是听从了范文程的建议,让他们给八旗军民种田传授些建议的,有范文程一力操持,皇太极并没有过问。
只是知道其中有一位是在明廷做官出身,被范文程引荐,帮着平安捣鼓种在多铎庄子里的新东西,在隐卫的汇报和平安口中不时出现,今日才终于得见这位刘先生的真容。
上午才刚在庄园里和同僚们一起把土地翻动过一遍,想看看能再种些什么东西,刘为农一身粗布短打,衣服虽然干净,但鞋边上还沾着泥,一看就没有为了进宫特意换衣裳。
行走觐见腰杆挺拔,面容有些愁苦,没有丝毫谄媚之气,瞧着人是个踏实肯干的,也不屑玩弄心机,不至于被他诓骗了阿哥——和平安站在一块还不知道谁糊弄谁,臭小子眼珠乱转,一看就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