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年纪不大,尚且还没培养出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在巡行的队伍中也是绷着一张脸,格外的严肃,谁想着被平安叫的这一声破了功。
他低下头去,一串红亮亮的
糖葫芦立刻递到了眼前,平安努力的举起手,笑眯眯的弯着一双眼,
“十五叔,给你吃。”
多铎:“……”
其实这个季节的糖葫芦已经没有冬天的时候好吃了,但是这是小侄子亲手递的欸!
他骑在马上顿时有些进退两难,巡行扬威原本是件格外严肃的事,他若是接过来,一路举着根糖葫芦像怎么回事啊!
可是,多日不见平安,这小子越发可爱,瞧着自己又是这样期待的一双眼,他不接的话平安会不会伤心?
瞧着多铎许久没有动作,不知在犹豫什么,平安又把手朝前递了递,
“十五叔你快拿着呀,我手都酸了。”
听见这话多铎哪里还犹豫,立刻接了过来,平安便叫阿克敦牵着马贴在他身边一道走。
平安骑着这匹小马本就格外的显眼,现在凑过来,旁边的诸位贝勒都在朝着他们这里看。
多铎举着糖葫芦四周环视一圈,发现不仅是自己的兄弟们,道路两边围观的民众也都在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更尴尬了。
但平安才不管这些,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独自举着糖葫芦吃得很高兴。
多铎:“……”
你怎么这样自在?
倒显得我扭捏了。
他抬起手就咬掉一枚山楂,新裹的糖衣随着清脆的一声响破碎成片,唇齿间顿时化开一片酸甜,
吃就吃,谁怕谁啊!
人群一直密切的注意着小阿哥的动向,瞧着他向队伍中的一位贝勒走去,便以为是他的孩子,也都为平安捏着把汗。
这位父亲看着虽然十分年轻,但是绷着张脸看着就不好惹,他不会嫌小阿哥捣乱吧?
多铎犹豫的那会儿,民众们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既觉得在这种时候接过来不合适,又怕他不肯接,反而责怪小阿哥。
不过幸好,这位瞧着便不好惹的年轻父亲还是接过了糖葫芦,甚至还咬了一口,民众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多铎也有些改观。
瞧瞧,披着重甲,腰挎佩刀,看着严肃吓人,长得也高,不还是要吃糖葫芦这种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吗?
一串糖葫芦还没啃完,平安已经又被新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前边那个小摊旁围着许多孩子,摊主埋着头手上动作不停,一看就是卖糖画的。
他指挥着阿克敦牵马过去,等着现画来不及,便买了人家提前画好招揽生意的样品。
一共是五串糖画,他自己留下了一匹小马的,打算把剩下的四串按照生肖属相分给其他人。
豪格方才还在瞧多铎的热闹,转眼平安也骑着小马哒哒哒的到了他的身边,高高兴兴的仰着头,
“大哥,给你吃个糖!”
豪格:“……”
他是拿呢,还是不拿呢?
拿了吧,有损他威严的形象,不拿吧,他回头看看,后面两位对应生肖的叔叔都已经把糖画举在了手里,多铎更是一手糖葫芦一手糖画,连缰绳都不牵了。
平安这次的举动,倒是把一直看着他的民众们搞懵了。
这怎么给一个人递东西还不够,四串糖画已经递给三个人了,看样子没有咬过的另一串也会给出去,这些贝勒们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阿玛?
多铎已经完全放弃了形象,平安递过来他就拿着,看到豪格扭头过来,还冲着他挑衅地挑了一下眉。
豪格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种刺激,当下也把平安的糖画接了过来。
手上剩着的最后一串糖画是龙,平安本想到最前面去把它递给皇太极,但是想了想,这种场合他跟在最后吃吃喝喝也就罢了,真到前面去恐怕屁股不保。
他知道自己仗着年纪小,在后面肆无忌惮的玩闹也没人会说些什么,民众甚至可能还挺爱看。
两位叔叔和豪格年龄小,即便是在民众面前有些小孩的样子也无妨,反而会更加鲜活。
但他拿捏不准捣乱到皇太极身上,会不会有损他父汗威严的形象,而且有挨打的风险,还是算了。
底下的民众抓心挠腮,瞧着小阿哥凑近了这个,又瞧见他看看那个,对着哪个也是同样的一副笑脸,仍然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的阿玛。
前方烟雾缭绕,看着就是卖吃食的,不知是蒸的米糕还是粘豆包,平安把手里的两根糖画塞给额尔赫,又朝前一指,
“到那边去!”
凑近了便能闻出来,是卖粘豆包的,刚刚蒸熟了一锅,掀开蒸屉,一股香甜顿时涌出,米香和豆沙的香气混在一起扑上来。
平安立刻又在怀里摸出铜钱,买了一大包粘豆包揣在怀里。
把这一大堆粘豆包从蒸屉里捡出来需要时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落到了很后面,看得在旁边围观的民众都有些着急,恨不得催促那摊贩快点,小阿哥来不及了。
阿克敦牵着马快跑几步,平安怀里紧紧搂着粘豆包,稳稳骑在马上,很快就追了上去。
粘豆包买的多,足够一人一个,平安便从队伍最后开始分发,先是费扬果叔叔,再是已经吃了一串糖葫芦的多铎。
多尔衮本来不太好意思,但他看了看旁边的弟弟,多铎嘴里塞得鼓鼓的,伸手又管平安要了一个,他突然觉得虽然日出前已经吃了早膳,但也不是不能再吃上一口。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平安的分享行为止步在了岳讬和济尔哈朗这里。
前面的伯伯们年纪大啦,恐怕不喜欢这种甜食,而且看着长得就凶,平安很少和他们接触,不太敢凑上去。
他正待往队伍后面溜达溜达,免得被他爹发觉,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突然薅住了他的脖领子,平安眼前顿时就是一花。
平安:“!!!”
发生什么事了?
高度突然发生了变化,平安原本只能面对诸位贝勒们的腰,现在视线几乎和他们齐平了,多铎面露惊慌,拼命给他使眼色,但已经是为时已晚。
平安在后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民众跟着他们一路跑,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即便中间还隔着好几位叔伯,皇太极怎么会不知道。
他刻意压着行进的速度,就等着平安追上来,现在一把便把这不老实的小家伙提搂起来放在自己身前,无奈道,
“你老实些,就快出城了。”
平安抬头一看,果然已经能看到城门了,他立刻老老实实的坐在皇太极身前不动了,摸出粘豆包献宝似的递到他爹嘴边,看着皇太极面色无异的吃下去才肯放心。
前方一览无遗,没有任何阻碍,他爹也没有生气,平安心满意足,快乐的享受起坐在马上的乐趣,副驾的视野果然更好些!
困扰一路的谜题解开,民众也心满意足,原来是大汗家的小阿哥,怪不得如此放肆可爱,下次还带他出来捣乱……啊不是,一起巡行好不好?
第62章
城郊的八旗士兵早已严阵以待, 出城后不必再保持缓行,方才平安缀在后面溜溜达达,也稍微耽搁了一点时辰,需得加紧些了。
皇太极轻轻将平安往怀里揽了一把, 确保他在自己身前能坐得平稳, 随后抬起手来, 马鞭在空中乍出惊雷般一声响, 骏马顿时疾驰而出。
经过训练的马匹对马鞭的声音格外敏感, 痛觉尚且不曾显现在身上, 耳朵听到这种声音,已经本能的挥动四蹄, 向着前方疾冲而去。
就比如方才, 明明皇太极扬鞭的手还没落下去, 胯/下的战马已经奔驰而出,耳边顿时灌满呼啸的风声,平安前倾了身体, 抱住皇太极执着缰绳的另一条手臂。
阅兵之地选在盛京城的西郊, 避开了城外的良田,此地地势开阔但不够平缓,西侧有一处土坡矮山阻挡了视野, 却正是绝佳的天然阅兵台。
初春之时, 地上已经生了一层嫩草, 绿色将将覆盖了裸露的土地,土坡平缓,骏马一路飞驰不曾停歇, 直至坡顶的最高点, 骏马扬起两蹄, 嘶鸣一声站定。
皇太极立马于最前,一手执着缰绳,另一只手搂住平安,即便怀里抱着个娃娃,也丝毫不能减损半点大金汗王的威严气度。
骏马的嘶鸣声落定,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山呼的参拜之声,皇太极眼神垂落,锐利的目光将坡下的军队尽数收览眼中。
不仅底下的军队整齐,连参拜之声都格外整齐,诸般声音落定之后,皇太极并不急着叫起,一时间山野寂静,只能听见耳边莫测的风声。
他沉默两息,连平安在他怀中都屏住了呼吸,直到身后的皇太极终于道,
“众将平身。”
底下顿时又是一片山呼的谢恩之声,夹杂着甲胄碰撞的声音,平安也随着松了一口气。
他在前面不好回头看皇太极的脸色,刚才那略微的一点停顿,便叫他突然萌生了惧意。
八旗军队日夜筹备操练两月有余,不知皇太极是否满意,只这一个停顿,并无从知晓他的喜怒恩威,这才是更令人煎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