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博敦听见皇太极轻笑一声,
“臭小子鬼得很,还知道送礼物堵人家的嘴。”
博敦到这时候才真正的松下这一口气,皇太极还能笑出来,并无动怒之意,证明八阿哥也安全了,真是谢天谢地,长生天保佑。
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长庆忍不住催促,
“大汗,快到朝会的时候了,得往崇政殿去了,晚些再问他们吧。”
晚些也没什么可问的了,皇太极站起身,目光在仍旧跪着的博敦身上停留一瞬,边走边道,
“你退下吧,等到了辽阳不必再日日回来回禀,将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仔细记下来,回来交予本汗。”
他人已经出了殿外,径直向着崇政殿的方向去了,博敦膝行转身,冲着皇太极离开的方向拱手行礼,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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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有德是个实在人,给平安的海船就是从自己军中拨调的战船,武器弹药和粮草淡水都齐备着,随时都可以出发,为了迎接八阿哥的视察,甚至还派人提前打扫过一遍,整条海船光亮如新。
相比之下,耿仲明就没他那么诚心了。
本就拖拖拉拉拖延了两天的时间,找来的三十名船员放眼望去还高矮不齐,一看就是把军中的老弱病残都挑出来了。
年纪大些和年纪太小的,一个满头花白,一个一脸稚气,中间恨不得能差着三代人。
跛脚的、缺了一只手的、独眼的……可能担心平安不满,还特意又加上了一半健康的,都混在一起,对比过于鲜明,看着更让人糟心了。
平安的目光在这些人面上一一扫过,海上光照强烈,几人的肤色都要比他们黑上好几个度,倒看着确实是有些经验的老手了,但无一例外都满面颓色,好像马上要上刑场一样。
平安忍了又忍,才把一句何至于此咽回了肚子里。
不怪他们这副表情,突然被抽调出来说要去海上寻些什么东西,大海茫茫,风高浪急,谁知还能不能回来,这些人都是抱着慨然赴死的决心。
在大金,有出海经验的人毕竟是稀缺资源,耿仲明肯拨调出这三十人,即便是歪瓜裂枣,好像那东方版加勒比海盗,看在他尚存一半良心的份上,勉强也就算了。
平安看了耿仲明一眼,没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那个年纪最大的船员却先忍不住了,扑在船边一阵猛咳,好像要把肺咳出来,旁边的人连忙去帮他拍背顺气。
尚且还没出海,身体就已经这样了,平安不禁发出疑问,
“去叫医士给他看看,他咳成这样,真能出海吗?”
耿仲明横过去一眼,连忙弯下腰恭敬道,
“八阿哥放心,这些人久在海上,寻常的小病小痛都会自己医治,区区咳疾,让他缓缓便好,您不用担心。”
听着那边咳声顿止,但显然并不是病痛突然消失,而是被耿仲明威吓,自己极力捂住了嘴,平安顿时无语,
“把他换下来治疗,总兵官不会连替换的人也再找不出一位了吧?”
耿仲明连连摇头,显然是并不愿意再替换其他的人,
“非也非也,这是名老舵手了,海上航船经验丰富,八阿哥别看他年纪大,是臣这边所有的人中
最有经验的,正适合跟着出海呢。”
他打的什么算盘平安都明白,在他眼皮子底下替换的人,自然不可能再被耿仲明换上老弱病残,这是再连一个健壮的船员都舍不得了,由着这把老骨头到海上去拼命。
平安瞥他一眼,
“是吗?”
耿仲明又是连连点头,
“当然,怎么敢欺骗八阿哥您呢?”
平安:“……哦。”
平安心说要不是这三十个人还需从你这里出,我现在就跟你翻脸。
可能是察言观色到他面色不好,方才那咳得不停的老船员突然上前跪下,
“多谢贵人体恤,多谢总兵官,咳疾是老毛病了,刚才呛了一口风,草民无碍的。”
底下人如此“懂事”,必定是上位者严苛,平安磨了磨牙,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起来吧,你们既然已经被总兵官给了我,日后便是我的人了,发饷也从我这里出,所有人出海这几个月的饷银先五倍发放,若是寻得了我想要的东西,另有丰厚赏赐。”
他示意额尔赫掏钱,
“我会让他们按月派发给你们的家眷,若是没有家眷的或者不放心的,现在可先领一半,拿着也踏实。”
耿仲明这人不行,平安不愿再搭理他,于是转向了孔有德,
“都元帅,我尚有一事相求,此番出海实在仓促,怪我之前尚未思虑周全,如今想再向您讨要一名医官随船出海,不知您可否……?”
深知医术在古代的珍贵,整支军队所有人的大病小痛都要军医来诊治,平安连忙向孔有德保证,
“待我回到盛京,便另寻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士,让他立刻过来填补了缺处,待海船回来后,也便将都元帅的军医原样奉还。”
孔有德看了耿仲明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就应承下来,
“万万当不起您这个求字,有什么事八阿哥您只管吩咐,臣等自当照办,臣这就让他们把军医找来,您稍等片刻,容军医收拾一下东西,便立即跟船随行。”
“多谢都元帅!”
解决了船员的问题,平安高兴之下便下意识的对着孔有德道谢行礼,被他一把托住,
“使不得使不得,八阿哥折煞臣了。”
有耿仲明在旁边比着,他如今看孔有德愈发顺眼,平安略一点头,转向那几名海员,
“此去时间略久,你们也可以回去和家眷告个别,只要申时之前回来,别误了出海的时辰即可。”
第64章
额尔赫自己是不能离开汗宫的, 于是他向平安举荐了族中的一位堂弟,两人不仅长得像, 据额尔赫说, 为人亦十分机灵,名叫额勒。
两人同出自马佳氏一族,属镶黄旗, 但这位堂弟因为身量不够高,未能入宫当侍卫, 至今尚在家中。
额勒在接到了堂哥的传信后,比他们提前两日到了辽阳,知道消息后他已经特意前往沿海,租了几日的船在海上适应过了, 应当是不晕船的。
个子高矮对于航海行船并无影响, 个矮些正好,底盘也低, 在船上站得稳, 知道提前适应,额勒也算有心,又有额尔赫作保, 所以平安也点了头。
不像番薯一样,即便系统给了他百科词条也看不懂,终于到了熟悉的领域,昨日平安给额勒恶补了一整天的地理知识, 不管额勒信不信,只叫他拿笔把自己说的话都记下来。
宫中没有找到航海图, 平安便凭借一个文科生的基本素养, 给额勒画了一张简易的。
虽然画不出大陆轮廓, 但大致的位置他还是能画出来的,再标注上洋流和风向,讲明冬季风、夏季风的不同偏向,平安敢保证,这肯定是目前最先进的一张海图了。
怕额勒忘了,平安临出发前又叮嘱了一遍,
“你们出海后,便沿着海岸边行船,能隐约看见陆地便可,但别和明朝起了冲突,也切莫绕出去太远。”
他指着图上的东南沿海一带,
“这里有几支小股寒流,只要顺着岸边水流的方向行船,一路向南不迷失方向,抵达马六甲海峡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可能遇到的语言问题,平安也提前跟额勒提了提,额勒自信满满,
“八阿哥放心,奴才懂汉文,可以同这些汉人船员交流。”
平安指的语言问题倒不是这个,而是说到了东南亚,或者有幸碰上欧洲过来的航船,那才是真正的语言不通。
不过没关系,比划着应该也能看懂,人类间唯一共通的沟通方式就是手语,平安拍拍额勒的肩膀,
“那我就把这条船,连这一船人都交给你了,出去后莫要欺凌弱小,也别被别人欺负了,若找到了我要的东西,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
原本蹲着倾听的额勒顺势跪下,眼中满是感激,
“多谢八阿哥信任,奴才必定不负所托!”
宫中选侍卫嫌他身量不足,额勒的骑射功夫又不算特别出类拔萃,不可能破格选入,本以为此生为自己和家族求来功名前途无望,不曾想到有一日竟碰上了八阿哥这位贵人。
他暗下决心,此番航海远行,必定竭尽所能,寻不到八阿哥需要的东西便不回来,必不负八阿哥所托。
随船的是满满三个大箱子的金银珠宝,成摞的皮毛毡毯,是拿给他们出去后交换所需,虽然只有一条海船,但足见八阿哥对这次航海的重视。
午时刚过,回家的船员们陆续回到船边,孔有德答应的军医也到了。
那军医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眼看过去没见到包袱行囊,反而先看到了药箱,平安顿时觉得十分安心。
反正离出海的时间还早着,平安便索性把他们也召集到一起,指着提前画好的自己要找的那几种作物的图,一种一种的给他们讲解。
海船是必须向孔有德讨要迫不得已,出去让他们找这些东西的事则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