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认为,或许这就是当今的大智若愚之处,也是先帝最后选择传位给对方的关键因素。
所以何昌逸没太关心过太子的情况,上次见面时,对方给他留下的也是性格谦和,待人真诚,与他皇叔有些像的印象。
可是现在听到同僚的话,他才隐约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门下省的这些人,与上边打交道多,应该知道些内情。
只是出于一些顾忌,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对此三缄其口,哪怕知道太子有过目不忘的优点,也不曾对外透露半个字。
所以外面虽对太子有诸多猜测或是评价,但是那些都未必正确,毕竟外面从来没人提起太子有过目不忘这等惊人本事。
见何昌逸一脸的疑问与思索,张舍人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
“反正就是好好干活吧,再怎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上边喜欢看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三位的数据,都不要出错,只要我们干得好,上面都会看在眼里,自有大好前程等着我们。”
说起这个,张舍人的脸上充满希望,满脸的疲惫也因此而消失一空。
他们是可以经常出现在御书房中的天子近臣,可也正因是近臣,他们才能比谁都清楚,上面从不会因为宠幸谁,就升谁的官。
与此相对应的是,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才有机会得到重视,从而获得晋身之途。
所以大家都忙着向上边展现自己勇于担当,用心做事,精明能干的一面。
哪里有空去玩弄什么心机手段,排斥异己之类的,也曾有人稍露出点想要拉帮结派的苗头,都被上面毫不留情的掐下去了。
对方那充满希望的爽朗笑容,让何昌逸也有些有感染,下意识点头。
“多谢张大人的点拨,下官以后做事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
“嗯,有些人与事,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就不要宣之于口了,跟连你父母妻儿在内的任何人,知道吗?”
还没有成亲的何昌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隐约明白这个提醒的重要性,所以他郑重其事的应下,并拱手致谢。
张舍人点点头,找到自己想要的案卷后,就走了出去,再没多说什么。
何昌逸却从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提醒自己的言行中,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太子殿下’,不是大家不愿提,而是大家不能提、不敢提。
晚上回去的路上,何昌逸忍不住多看了同行的沈卓几眼,心中有些欲言又止,对外人不能提,对这位门下省的同僚?
察觉到他这异常的反应,想起下午听说他提交上去的资料出问题的事,沈卓犹豫一下道。
“何兄不必有心理压力,我们是在遵照上令行事,只需确保自己的工作不会出错漏,其它的不用多想。”
第五十八章
听到这话, 何昌逸瞬间明白过来,连与他同期进入门下省的这位同科同僚,也已发现那个不宜诉之于口的真相。
看来并不是他多想,而是真的, 可是, 他那位堂弟, 今年好像才十四周岁,是一直,还是近来?
心中充满太多疑问与难以置信, 让何昌逸只能说强扯出一抹笑容。
“看来是我太过后知后觉了,主要是实在没有想到。”
沈卓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因为他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心路历程, 所以他在后来又一再确认了好几回。
拍拍何昌逸的肩膀道,“能不能想到这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事并不影响我们需要好好做事。”
何昌逸明白对方的意思, 对他们这些听令行事的人而言,只需负责完成上面安排的各种工作就行, 不用在意这个大安到底是谁在当家。
能做到对外滴水不露,连朝堂上的其他大臣都没听说任何风声,可见真相对他们这些官员,或者说是对大安百姓而言, 确实都不重要。
只是不能对外提而已,提了会有损他那位皇叔的帝王威严, 也容易让人心思异动。
直至回到家中, 何昌逸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复, 今天无意间察觉到的真相,实在太过惊人。
原来并非他的错觉,他的皇叔依旧是他父亲口中,也是他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那位气质儒雅,性格宽和仁慈的长辈。
真正作风强势,赏罚分明,给官吏提供优厚待遇的同时,也对官吏要求严格的是那位看上去存在感并不强的堂弟。
年仅十四岁,已经执掌朝政大权,身上却没有丝毫的骄气,亲手给人倒茶的动作极其自然。
态度温和得笑着跟人说话时,仿佛是在与普通的同辈聊天般亲切,不会给人带去任何威胁与压力。
何昌逸当时没有多想,如今再回忆那段经历时,就能发现其中的一些不起眼的细节,皇上完全是以长辈的身份问他家人情况,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可是太子问的却都是民生,有合城的治安,互市后边境环境与百姓生活发生的变化,还有他在上京途中的见闻,路过的集市是否热闹,百姓穿着,沿途百姓的建房风格等。
他当时还以为是太子年少,对外界的好奇心重,才想听他讲讲外面的世界。
如今再回头想想,才发现这可能是因为太子才是真正负责打理国家的那个人,所以他才会更关心各地的民生情况。
可是就算发现了真相,不得不接受现实,何昌逸也只能与门下省的其他同僚们一样,对真相保持缄默,连在给家人的书信上,都没提及半句,就当自己从不曾发现过什么。
唯一变化就是做事更加认真仔细,更加用心,不想再因出错而被训斥。
他理解不了自家那位皇叔敢让年幼的儿子为他执掌朝政的心态,但是何昌逸十分确定,他已顾不上在乎面子,只希望自己表现得不要太差劲。
虽然真相将他打击得不轻,可是先被沈卓打击在前,有一再有二,接受自己不如人的事实,好像并不难。
何殊不知道,也不在意得她另眼相看的沈卓与何昌逸,都已知道其实是她在执掌朝政的真相。
毕竟选择将两人放到门下省,她就没想过要瞒着这两人。
反正她已年满十四岁,大安现在整体是呈欣欣向荣的发展趋势,不比她还几岁的时候,让人知道真相,会感到匪夷所思,还会觉得不靠谱,实在有损皇权威信。
又到将要收玉米的季节,去年的几千粒种子,共收获近四百斤左右的玉米。
这四百斤玉米在今年种了一百多亩地,因为不惜人工与肥料,种得十分精心,出苗率高,长成率也高,眼看这一百来亩地,肯定能迎来大丰收,何殊的心情十分好。
总算舍得让人将东宫种的玉米掰下一些煮熟,打算尝个鲜。
新作物尝鲜,哪怕已经种了上百亩,何殊也舍不得敞开肚子吃。
农务司那边分十个,东宫分八个,宫里分十个,阁臣那边分五个,在京中较有地位与分量的王公与勋贵们共分八个。
加起来共掰下四十多个玉米棒子,哪怕已种了上百亩,也让何殊颇为心痛,毕竟算下来,这四十多个玉米棒子留到老后,可以种好几亩地。
不过即便如此,有资格分的人,也都只是分一小块尝个味的样子。
皇后与正宁帝、太子三人,分得稍多些,每人加起来有半根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分得少,才会显得特别稀罕。
哪怕正宁帝早知道这东西现在种得有百余亩,一亩能收几千根玉米棒子,听说煮熟的玉米送到,还是迫不及待的起身上前想赶紧尝个味。
何殊也很期待,此时想吃玉米的心情,与前世对玉米的品相与味道挑挑捡捡时的心情相比,可谓是截然不同。
两人站在旁边的桌子前,看着汪林打开食盒后,正宁帝亲手端出盒中的一个大盘子。
就是相较于品相极其精美的瓷盘,上面整齐摆放着的几小块玉米,看起来着实有些寒酸。
沈卓与何昌逸奉令抱着案卷被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皇帝与太子,还有御前大太监汪林,三人都围在一旁的桌子前,说笑着什么的场景。
见到两人,正宁帝放下手中的盘子,笑呵呵的说道。
“把东西放到案上就行,过来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难得太子大方一回,让人掰了些玉米让我们尝味,你们也一起过来尝口。”
两人放下手里的案卷后,赶紧谢恩并推辞。
“父皇说得对,算你们有口福,正好赶上,也可以尝尝这玉米的味道,不必推辞。”
被指小气的何殊也不在意,笑着拿起筷子扎在一块玉米芯上。
“看到了吧,只能啃掉这外层的米粒,这芯只能用来当柴烧,可不能吃。”
正宁帝一边拿起一根筷子照做,一边笑着打趣道。
“这玉米棒子看着挺大,但是这样去掉芯,不就只剩下一半了,你说的那高产量准不准呢?”
何殊边将另外一双筷子递给沈卓二人,一边回道。
“正式算产量肯定要去掉芯,老了以后,它的芯会变得很轻。”
何殊率先啃了一口,浓郁的玉米香味顿时溢满口腔,虽然既没水果玉米的甜味,也糯玉米的软糯,味道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