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近半人中,被贬为庶民流放,被打发去守皇陵的又有近半。
目前还能在京中好好活着,安享荣华富贵的,只剩下十来个,其中大半都是长公主,只有五位王爷。
正宁帝还在潜邸小心苟命的那些年里,为免受到哪位不省心的牵连,从不敢与其他兄弟姐妹多来往。
所以正宁帝对自己的那些人都快认不全的兄弟姐妹,都没什么手足之情不说,甚至与其中一部分人还有怨。
只在登基为帝后,遵循旧例给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进行封赏,不说多大方,但也没有克扣过哪位。
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厚,同时也为安抚人心,正宁帝还适当赦免了部分兄弟姐妹的罪名,派人为他们改善恶劣的生活环境。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好心到还要重用那些兄弟姐妹,哪怕那些人大多都能力不错。
何殊也不敢用,即便她求贤若渴,但她清楚,那些人虽然都是先帝的手下败将,她与她爹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康王年纪小,不仅没有赶上诸王争储,也没赶上先帝招皇孙入宫,可父凭子贵的最后夺储机会。
这些年来,康王在京中的表现得十分平庸,安分守己的在礼部挂职,负责皇家宗祠的祭祀工作。
心里装着太多事的何殊没怎么将康王放在心上,平时也没让人关注,毕竟她要操心的人与事太多。
会记得康王妃的出身,除了记性好,知道人家是她的表姑外,还因对方有个能力出众的好侄儿,颇得她的信重。
在正宁帝因生母去得早,与母舅家没什么感情的情况下,皇后却因此而对赵家女眷多看顾几分。
直到这趟出来遇到这些康王府的‘小舅子’,康王才成功给何殊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
会让妾室的娘家兄弟打着康王的名义,在外行事如此招摇,不管康王本人知不知情,都能透露出许多信息。
没等城卫司的人为难太久,就有府衙的捕快过拿人,于是在场相关人等,都被带到青山州的府衙。
接到消息的府衙通判郭尚东满脸怒容,“往日里发生事,高县令那边总要抢着处置,如今遇上他得罪不起的人,他就将人往我们这边送,真是过分!”
州知府张长平扶额道,“有关那些人的身份来历,消息可确切?”
郭尚东点头道,“确切,崔家那位没想瞒着,当众表明自己是康王的表哥,据说那位早年由先帝带回宫中抚养后,基本没什么消息传出,直到新帝登基后,他才偶以怀安商行东家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怀安商行在世人心中的印象,就是背景雄厚、财大气粗,一直专注于行商,十分用心的经营自家口碑与信誉,与各地官衙之间,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也不是没人试图拉拢怀安商行的人,只是对方从不给面子。
除非是正经的生意合作,怀安商行从不与地方官府或世家豪族打交道,比东宫产业的人还要独。
东宫产业与宫中产业的一些业务,却往往都会托付给怀安商行,彼此间多有合作。
从中不难看出,怀安商行背后的那位东家,绝对不是一般人,而是连当今圣上与太子都愿意信重的人。
“既是如此,我们的立场很好选择,当然是按律处置。”
郭向东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府尊,世人常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等对此深有体会,若因此事与王同知他们正面起争端,那么我们先前的……隐忍,恐怕都要功亏一篑啊。”
张知府与郭通判都是科举出身,家世普通的外来官员,在青山州中没什么根基。
而王同知与高县令等人虽然也非青山州本地人,却在当地经营多年,与州内各家豪族大户通过各种联姻,结成利益共同体,势力极为庞大。
张知府到任后,不想将精力都耗费在这些权力斗争中,只能尽量选择退让,为自己争取尽量为百姓做实事的空间。
不管怎么说,张知府才是一州最高行政长官,那些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这几年来,双方还算默契,一直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张知府背着手看向门外,“一直放任那些人欺压百姓,将所到之处闹得乌烟瘴气,是我等为官无能,怎可得过且过,继续这么放纵下去。”
郭通判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作为心中尚有理想、有抱负的官员,他们十分痛恨自己的这种无力。
可是人生在世,实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还是要劝。
“府尊,从怀安商行这些年的行事风格上,不难看出那位贵人的处世态度,就怕他不愿掺合地方上的这些争端。”
到时候,就算那些被打纨绔子弟背后的势力,不敢与那京中贵人对上,也会将气都撒到他们身上。
地方上的工作不好做,那些世代盘踞在当地的豪族大户,随便在一些事情上动些手脚,就能让他们的一切心血都白费。
这次为了执行朝廷的政令,在全州境内张贴那份税改方案,将税改方案的内容传达给乡镇村民知道,他们已经顶着巨大压力。
那些对税改方案持反对态度的豪族大户没有闹起来,已经算是相当给面子,同时也是他们这些年用尽心思经营的结果。
听到同僚好友的话,张知府摇摇头。
“这是我们的机会,若是那位贵人没有露面,意味着他还继续保持超然事外的态度,既然他选择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还当众自曝身份来历,可见他对此事,或者说是对他外甥的重视。”
既然重视,就不会继续选择置身事外,想来为了维护其自身的威信,也为保护他的外甥,那位也不会轻轻揭过才对。
韩氏本就是陈阳城中首屈一指的世族大户,传承二三百年,世代都有人出仕。
在先帝朝时,虽曾因为卷入皇子争储中,有些伤筋动骨,可是人家舍得断尾求生,所以韩氏一族的根本得以保全。
当今登基继位后,对那些曾卷入皇子争储中的势力,不仅没有施加打压,还多以怀柔为主。
这个态度让韩氏一族松了口气,随着韩氏女嫁给康王当侧妃,备受宠爱之余,还生下康王长子,更让韩氏重焕生机。
而康王对人丁兴旺的韩氏一族的重用,也让韩氏一族自觉底气十足,有意重振韩氏一族的威望。
所以近几年来,韩氏子弟在青山州的地界上,总是张扬跋扈的以康王岳家自居,仿佛他们真成了皇亲国戚。
却没料到,他们这次竟然直接招摇到正经的皇亲国戚面前。
何氏皇族开国两百多年,称得上是皇亲国戚的家族难以计数,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从来只有可以得到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承认的人。
而那怀安商行的东家,据说就是这么一位真正的皇亲国戚。
虽然仔细算起来,那位只是当今圣上的远房亲戚,似乎还无官无职,却是连京中王公大臣都不敢怠慢的贵人。
第二十一章
对何殊而言,被带到官衙中过堂,绝对是个无比新奇的体验。
消息灵通的府衙官吏们都知道这次起争端的双方都很有来历,所以都不敢怠慢。
对待何殊等人的言行之间,处处透着客气,对那些受伤的纨绔公子哥,则是嘘寒问暖,表现得十分关心。
这些官吏不知道的是,他们表现得越殷勤小心,何殊的心情越不爽。
在她看来,这些官吏应该是国法秩序的代言人,他们目前都是违反规则秩序的人,对方纵然不该盛气凌人,也该严厉对待才合适。
这让何殊对这青山州的主政官员,难免感到有些失望。
在此之前,发现青山州府将税改方案的宣传工作做得非常细致。
还从陈阳城的那些小商贩口中得知,府衙不仅对取消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入城税,还免征他们在城中出售小商品的交易税。
这些举措,都极大的鼓励了城中经济的发展与商品的流通,也让何殊对这青山州的知府颇为欣赏。
而且她对青山州这位知府张长平,还有一些印象,因为当年是她亲自决定要破格提拔对方。
所以她即便知道青山武院中的情况,也亲眼看到高喊着‘我爹是同知’的纨绔少年们当街纵马的恶行,也没有迁怒到本地知府身上。
毕竟她很清楚,所有人都有力不能逮的时候,一个官员最能做好上传下达的工作,多为治内百姓谋福,就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可是看到这些府衙官吏的表现,何殊实在忍不住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感到怀疑。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若这府衙上下的官吏都是这种趋炎附势之辈,她又能对此地的最高官员抱有什么希望?
张知府出来时,接到消息的韩府当家人与王同知等人紧随其后,看到一群被打少年痛呼哀号的惨状,一个个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在这些人心中,陈阳城绝对是他们的地盘,就算是京城的贵人来此,也要给他们一些面子才对。
结果他们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对他们的人下此狠手不还,还摆出不依不侥的架势。
尤其是王同知,作为能在青山州内,与顶头上司掰手腕的存在,虽为儿子的不争气感到恼恨,但是此刻看到儿子被人打得这么惨,心痛的同时,也更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