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的祖父沈继川在县衙吏,县衙上传下达的各种文书告示,基本都会经他的手,让他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相关消息。
“说得也是,等到叔爷回来,我们就能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叔爷应该快要回来了,我这就去迎迎。”
说着,柳平就连蹦连跳的往院外跑去,看着儿子那一点都不稳重的背影,吴水芹忍不住叹气。
听到动静出来沈家祖母却道,“依我看啊,栓子这样没什么不好的,性格活泼是天性,难得的是这孩子还很勤快懂事,你别太管束他,我倒希望卓儿能受他的影响,性格也变得活泼些。”
吴水芹对此颇为感慨,“这也是因为您和表叔都对他很慈爱,卓哥儿也对他多有纵容和维护,才能让他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变得这么活泛,忘掉那些从前。”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总记在心里,这个家里多了你们,现在热闹多了,而且,要不是因为有你和芳姐儿在,卓儿肯定不愿同意去青山书院。”
沈卓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是啊,幸亏有表姨和表姐在家,可以帮忙照顾爷爷和奶奶,我才能放心去读书。”
吴水芹的丈夫在两年前因积劳成疾而去世,婆家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还在后来打算将她当时年仅十二三岁的女儿卖掉。
以死相逼闹了一场,才让婆家人暂时打消卖她女儿的主意后,吴水芹知道婆家人不会放弃,匆匆带着一双儿女偷跑。
为免引起注意,吴水芹一家三口偷跑出来时,没敢带什么行李,仅有一点微薄积蓄花完后,靠着沿途讨饭,才找到她表姐的婆家,也就是这沈家。
虽然儿媳已经早逝,但是沈继川老两口都是厚道了,很同情吴水芹的遭遇,在自家经济也不富裕的情况下,仍将一家三口留下,还为他们解决了户籍文书的问题。
这让吴水芹一家都十分感激沈家的收留之恩,对沈继川老两口特别尊敬、孝顺,两家现已处下深厚情谊。
所以早就可以拿到举荐名额,只因不放心家中年迈的祖父母,一直不肯离家的沈卓,今年才会答应去青山书院读书。
沈继川下值回来吃午饭时,面对的就是家中几双写满好奇与期待的眼神。
“爷爷,听说城里现在热闹得很,好多人都赶去城门口看告示了,说是朝廷这次又有什么新动作?”
近些年来,每每出现这种盛况,往往都意味着朝廷又将实施什么新举措,大多都是会惠及贫困百姓优惠政策。
沈卓永远不会忘记,他爷爷去年身患重病,面对极其高昂的医药费,家里将要走投无路时,看到朝廷颁布的关于朝廷为官吏承付大病医药费用的新政告示时,自己心中的激动与感恩。
他祖父已在县衙为吏三十年,年年考评都在上佳,按照朝廷的政策,可以享受大医医药费用由朝廷百分之百承付的照顾。
正因有了这一政策的出现,他祖父才放下不愿拖累家里的思想负担,抛开一心想要放弃治疗的坚持,安心接受医治,最后成功痊愈。
头发已经花白的沈继川坐到院中,喝了杯温度适中的粗茶后,才笑吟吟的开始为家中几人解惑。
介绍完改税方案中的核心重点内容,以及户部公开向东宫道歉的那份公告中的内容后,他颇为感慨的对着京城方向拱手道。
“陛下圣明、太子贤明,实乃我们大安百姓之福!”
说完,他又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语重心长的训诫道。
“卓儿,我们一家深沐皇恩,爷爷年迈,已是无以为报,你可要用心学习,尤其是要多学些做实事的本事,争取将来能有机会入朝为官,全心为陛下与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力。”
听到祖父所讲的内容,正心情复杂的沈卓郑重其事的应下。
“爷爷请放心,孙儿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柳平在一旁道,“这么说来,老爷去年生病花的钱,本该由户部出,结果却都是由太子殿下出的?”
看到沈继川点头,柳平接着道。
“然后太子殿下现在又提议要给我们穷人免税?这么好的事,谁不答应?直接实施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证询什么天下人意见呢?”
虽然年仅十岁,柳平也知道‘税赋’意味着什么,他爷奶和大伯当年要卖他姐的理由,就是家里没钱交那么多人的人头税。
此刻听说朝廷要免去人头税,还给减免田地税,他觉得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同意。
沈继川不方便为他解释这税改方案中,所牵涉到的各方利益。
也不好对着孩子明说,当穷苦百姓可以从税改方案中获益的同时,却会让那些豪门大族面临需要缴纳更多的税,利益受损的内情。
“征税是关系到我们大安朝廷与所有百姓的大事,太子殿下虽是为国为民一片赤诚,也不能一言独断,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近几年可真是好事一桩接一桩,你们这些年轻人,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早些年,我们做梦都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这些好事。”
坐在旁边的沈祖母一边低头纳鞋底,一边感慨。
“真希望皇帝老爷和太子殿下都能健康长寿,让我们老百姓多过些好日子。”
沈继川却道,“我们也赶上了啊,要不然,我可活不到现在。”
去年生病的那段时间,家里将能借的亲朋故旧都借了个遍不说,甚至还打起了卖房的主意。
可是即便如此,也无法满足他的治病所需,所以他才一心想要放弃治疗,也要阻止家里卖掉唯一的栖身之所。
可是因为正赶上朝廷实施为官吏承付官吏医药费的政策,即便他的病前后共花费近四百两银子,府衙那边核查过后,也一文不少的全额支付。
而他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些钱其实都是由太子的东宫产业支付,这让在县衙中任职多年,见惯世态炎凉的沈继川深觉百感交集。
第十章
虽然已从祖父那里,听到过告示中的大概内容,等到下午,在城门口聚集的人群基本散开后,沈卓还是与柳平一起来到城门口。
亲眼看到那些让人心情激动的内容,沈卓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在现场将告示中的内容抄取一份。
柳平看着有些不解,“表哥,你明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为什么还要这么费事的将它们抄下来?”
要不是他们从附近的饭馆中租来的有张小桌子,在城门口这种空旷区域,根本没法抄写。
就算有了小桌子,看到沈卓就那么站在那里弯腰写字,而且还要抄那么多,柳平仍觉难以理解。
沈卓却是丝毫不觉得辛苦,边一字不漏的细心抄写,边回道。
“记下难免会有遗漏,还是全都抄下来,可以随时观看更方便。”
抄户部所出的那份可彰显东宫太子功绩的清单,只是顺手为之,这份税改方案,则是他必须要抄录的重要资料。
因为沈卓可以肯定,等到这半旬的农忙假结束,返回书院后,先生们肯定要就这件事考核他们这些学子。
尽量紧跟时事热点,是各个书院师生的必修课,据说这也是皇上和太子的意思,明确要求各大书院要注重培养学子的综合素质,要务实。
这与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传统进学思想不同,沈卓对此非常认可。
回去的路上,听到周围传来的那些议论声,柳平小声说道。
“表哥,听说太子的年龄跟我们差不多大,我本来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太子竟然更厉害。”
沈卓抬手拍了下柳平的头,“别拿太子殿下与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相提并论!”
说完,沈卓自己忍不住瞬间愣住。
他生来早慧,几乎具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他纵然不曾恃才傲物,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比较清高自负的。
所以他从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生出这种想法,还在此刻如此理所当然的用这种话劝诫柳平。
毕竟沈家虽然家境寻常,因沈继川与儿子在县里的人缘颇好,与历任县令大人的关系也不错。
这些人脉关系给沈家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让沈继川父子成功抄录到不少典籍,家中藏书颇丰。
所以沈卓算得上是自幼饱经书,年仅九岁就以小三元之资,成功考取秀才,名动三河县所在的青山府。
今年前去人才济济的青山书院就读后,沈卓依旧是成绩最优秀的那位魁首,力压一干年龄比他大许多的同窗。
自从今上登基后,与年幼的太子相关的话题就不绝于耳,让人感到真假难辨。
生活在远离京城的偏僻县城中,没有门路知道朝堂上所发生的一切,仅凭一些道听途说,沈卓本对太子并无太深印象。
只是通过朝廷近些年来,陆续实施的一些惠民举措,以及在各地出现天灾人祸时的处置上看,基本可以认为,当今皇上是位体恤民生的有道之君。
太子身为皇上唯一的儿子,能力出众的贤名远扬,若说是皇上在早早的为其铺路,其实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