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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完结+番外 (宣蓝田)


  “而且这回不一般呐,我太爷爷恩准了,会拨两艘海沧船给咱们玩,十几丈长的大战船,带你开开眼。”
  又哄着她:“茶花儿一块去呗,平时喊你五回,爽约四回半,成天闷在这荒山上养蛐蛐呢?”
  公孙景逸说着,突然睁大眼凑近半步,嗅了嗅,满脸掩不住的惊奇:“茶花儿,你今儿搽粉了?香的!你还涂口脂了?”
  唐荼荼:“……”
  她都洗了两把脸、擦了五回汗了,唇脂也洗掉色了,这什么狗鼻子。
  出门前怀揣的少女心思被他一指头戳破,唐荼荼立刻脸红起来,循着高处飘去一眼,没敢多看,窘窘地解释说:“我没睡好,随便抹两下遮遮黑眼圈。”
  “你羞什么?姑娘爱俏,涂脂抹粉多正常的事儿,我家里姊姊妹妹每年胭脂论斤买,排污渠那水都飘着胭脂色。”
  可瞧茶花儿搽粉了就是稀罕,公孙景逸左看了右看。
  入眼是茶花儿面飞红霞,目光“娇羞”躲闪的样子,公孙景逸有一刹那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俩眼睛直了圆,圆了直,呆呆问。
  “你不会是,因着知道我今儿要过来,特意打扮的吧?我昨天给你家递的帖子。”
  这向来舌灿莲花的公子哥忽然从脸红到耳朵,红透了脖子根。
  “咱俩都这么熟了,你怎还打扮起来了……”公孙景逸气儿也不会喘了,话也不会说了,磕磕巴巴,唯独一双眼招子神采熠熠,“这多不好意思,我这,今儿都没怎么打扮,下回来见你,我肯定好好拾掇。”
  远处的叁鹰和一众影卫:“……”
  听得牙酸。
  临风而立的二殿下,磨着后槽牙,幽幽问:“姑娘今日搽粉了?”
  叁鹰震惊回望:“姑娘专门穿了条绣满金桂的合围裙,梳了那么费事的头,涂得光致致的脸、抹了红嘴唇,还戴了个玉镯子搭衣裳,合着您一样儿没看见呐?”
  晏少昰叫他问得梗住了。
  他没看见……
  他分明每一眼都看着她,什么花裙子红嘴唇都略过去了,看见的,就是她独独一个人。
  烟囱高,角度不好,斜下俯瞰,看什么都觉得距离近,他眼中,荼荼快被那泼皮无赖拢住半个身了。
  晏少昰眉头挂霜,背着一只手冷飕飕问:“这是什么人?”
  叁鹰:“他是津门老总兵、一品公牧公爷家里的重孙儿,长房、长孙儿、长重孙儿,天生一条好命。他爹是个通判,跟唐老爷关系不赖,两家聚过几顿饭。”
  “通判?”晏少昰声音更降了温:“无亲无故,一个通判愿意折节与一下放的七品小县令相交?因何而结识?”
  叁鹰搓着手指头:“因为一点……不可说的因缘际会。”
  晏少昰目如实锥,刺入他眉尖。
  叁鹰一咬牙,一闭眼,开闸似的一齐笼统往出倒。
  “那是刚来县城落脚的第二天,县里有家澡堂子的开水管崩了,哗哗漏开水。人手不够,姑娘一声怒喝,拿井水泼湿绸布披背上,一马当先就冲进去救人了,从澡堂子背出来个公子……赤条条,光裸裸,什么也没穿。”
  晏少昰咬着字:“背出来,一个男人?”
  叁鹰诚实道:“背出来仨,全泡在汗蒸房里憋晕了,三人加起来也没半条裤。”
  说完,半天没听着声。叁鹰睁开条眼缝一瞧。
  殿下站成了一具雕塑,后边的影卫兄弟们也全是石化龟裂的面孔。
  他就继续道:“这公孙他娘挺明理,你说人家一黄花大闺女,舍命救你,有节有义,当聘为儿媳以报这恩。可他那当爹的心眼儿重,通判大人心里盘算唐老爷仕途也就这样了,三年后怕是要远放下县,便看轻了姑娘出身,不大乐意上门说亲,看唐家也没挟恩图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小公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三天两头地追着姑娘跑,看那样子是揣着点想头。”
  “想攀亲?”
  晏少昰两只脚钉死在地上了。
  大概是山风刮得他声音变了调,叁鹰怎么听怎么阴恻恻的,主子就这么阴恻恻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一个浪荡子,三天两头地觍着脸纠缠姑娘,你们都是死人不成?”
  叁鹰:“……”
  好嘞爷,这就去给他套麻袋!
  那边的公孙少爷奔着作死的路一去不复返:“茶花儿,我能闻闻你搽的粉吗?是荔枝香?我家有个婶娘就是开香粉铺子的,每年往宫里边贡,香粉最全,你喜欢什么味儿的?”
  说着,竟真的低了低头,耸耸鼻尖作势要闻。
  晏少昰眼前一黑。
  头顶热辣的太阳……新抹的水泥浆……霉一样刺鼻的风……
  几个影卫眼睁睁看着殿下从环梯上栽下去了,当场吓没半条命。
  “主子!!!”
  “姑娘快来!主子被气晕了!!”
  唐荼荼攥着两手,攥出红红白白的指痕印。
  山上没内科大夫,马车下山的途中,二哥那脸色是肉眼可见地没了血色,两个鬓角汗如淌水,浸湿了领口。
  杜仲解开他衣襟,探进一只圆耳朵去听他的心音。
  那“耳朵”似银制,后边接一条中空的圆管,紧紧贴在胸廓上,又沿着腹腔慢慢游走。
  叁鹰坐脚榻上大气不敢喘,回城路上已经被年头儿踹了好几脚了,叁鹰真怕是自己这张嘴的过错,叭叭一通说,叫殿下气急攻心了。
  这小大夫摸脉、说疾竟有名医风范,放下脉枕,张嘴斥了句胡闹:“二殿下这样的年纪,龙精虎猛,怎么用烈性药?”
  烈性药多带毒,也分上行和下行,下行归肾、肠经,一般是利下清火的事,上行药归心归肺。可是如这般随督脉上络于脑的,杜仲就没见过这么乱用药的。
  他一句点出了这么大的关节,果然是有真本事!
  廿一忙道:“殿下幼时得过寒疾,这些年将养得好也不怎么犯病。今年正月在北边办事,殿下的头疾汹汹犯起来,连吃了两个月的药,太医以温针炙直刺头上的穴位,把药汤引入穴内,只为药效快,白天还要贴敷膏,殿下才能忍着头疼办事。”
  杜仲收住话。
  太医院都是一套路子,用穴如用药,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这样莽撞。
  唐荼荼光是想想都难受得要命,她都没听说过穴位给药的治法,刺破皮肤,把药汁灌进去,能是什么轻症?
  “都怪我,带他上什么山!大老远的来一趟没休息过来,这下还中了暑气。”
  杜仲写着方子,分神撇了一句:“与暑气不相干。”
  可唐荼荼还是难受,相识一年,她就没见殿下生过病,他身体这样好,边关去这一趟又壮得如牛,不必拉起袖子都能看到肌肉。
  这会儿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只着中衣,越衬得他脸色如雪,松松摊开的四肢都透着无力与虚弱。
  唐荼荼小声叨咕:“你们这么多人看着,还让他病成这样?太医不给请脉么,他生着病还来什么天津?”
  叁鹰百口莫辩:“请脉不是天天请啊……殿下他也不是‘太医你瞧瞧我这儿好疼,那儿好疼,胸闷气短还头晕,哇呜哇呜我好难受’的人啊。”
  唐荼荼:“……”
  这倒是。
  他看着就像面无表情一挥手,与太医说“今日无事,退下”的人。
  “姑娘,哎。”叁鹰萎在脚榻上长吁短叹,抹抹眼角,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我们做奴才的,也只有趁着殿下昏着,才敢跟姑娘说说实在话。殿下这病积得久,提神清脑的药能是什么好东西?太医早就说了喝这药伤身体。”
  “可殿下身任主帅,要打仗要指挥啊,哪里敢病?一天睡两个时辰,硬是撑着,撑到回京,撑到宫里办完宴,撑到姑娘面前了,实在熬不住了才敢倒下。”
  撑到姑娘面前……
  才敢倒下……
  廿一震惊地看他一眼,深觉说话是一门艺术。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意思,他就不能说得这么缠绵悱恻感天动地。
  这不算完,叁鹰还能往更高处垒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此心安处是他乡啊。”他手搭在殿下心口轻轻拍一拍。
  气氛烘托的,唐荼荼眼泪差点掉下来。
  叁鹰又沾沾眼角。
  “你说这宅子里边,别说丫鬟了,连个老妈子都没有,我们一群糙老爷们,替殿下上刀山下油锅那是抢着上,可真论起照顾人,哪个能行?给殿下喂口饭,怕是都能把殿下呛个半死。”
  廿一:“……”过分了兄弟。
  正此时,他敏锐地留意到床上的殿下气息轻了,右手手指蜷了蜷,屈起食指与拇指,捏合成一个圆圈。
  廿一心神一凛。
  皇氏手语第三计——瓮中捉鳖。
  几个影卫各个耳聪目明,全看清了,于是站成一圈忽悠唐荼荼一个。
  这个悲戚叹气:“唉,伺候病人是累人的事儿,端茶递水、擦脸喂饭都不轻省,姑娘不愿意就算了。唉。”
  那个眼含期许:“只是劳烦姑娘得闲的时候,多过来看看殿下,给他讲讲外头的趣事,就是姑娘的大恩大德了。”
  唐荼荼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傻,隐约悟到了他们的八分意图,但余下两分拿不准,犹犹豫豫说:“我天天过来,不大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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