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鹰大哥果然厉害!”
叁鹰嘿嘿挠头:“当不得当不得,唐姑娘一点就透。”
唐荼荼:“还是鹰大哥教得好。”
晏少昰轻哼,没出息,瞧见什么都一惊一乍的。
唐荼荼有见人就喊大哥的毛病,末世里,豪爽地喊一声“大哥”,能破开心防,快速和异性建立交情,还能掐断所有可能存在的暧昧苗头,全拢入战友兄弟情谊里。
叁鹰听着主子这声哼,蓦地打了个寒噤,记起了最近府里边的那些有鼻子有眼的传闻。他噌地往后一挪屁股,坐得离唐荼荼远了一丈。
唐荼荼:“怎么了?”
影卫们都笑起来。
这些往时不苟言笑的影卫,其实还都是一群少年,叁字辈是先帝平叛之后才开始训的,六七岁上头择好苗子开始训,眼下都是十七八岁。最年长的廿一比他们早一辈,也才二十七八,眉眼中已见老成。
影卫们笑闹着,转变只在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警觉地收了笑,直身盯向了西边。
“怎么……”唐荼荼才刚开口,她也听着了动静。
那是一道尖利的哨声,离得远,好像是半山腰上传来的。
入林的人都会戴这么个马哨,常常是呼喝同伴用的,可这哨声接连响了四五声,一声比一声更疾,却倏地戛然中止,透着不详。
有两丈高的烽燧墙隔着,什么也瞧不着,可这一声哨似给别人提了醒,呼吸间,山林中几十道哨声不分先后地响起来,调子刺耳,鹿群痛呦声、人的惨叫声、兽吼声杂乱,那片密林中鸟雀惊飞,黑沉沉的脏了一小片天。
断续的哨声很快成调,廿一瞳孔遽缩,听出来了:“是求救号!殿下……”
晏少昰一挥手,几个影卫飞身到哨楼和密林高处张望,很快看清楚了,惊呼道:“殿下,南边的烽燧墙破了!破了丈宽的口!鹿群奔涌而出,林中有大批野兽冲过来了!”
“点人!去救人!”几个校尉大惊失色,顾不得奏报,也顾不上听二殿下指令,扑上马就冲进去了。
这道烽燧墙不光隔开内林和外林,还是挡在南苑前的最牢靠的一道屏障,墙不厚,可扎扎实实两丈高,畜牲哪里会翻|墙?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岔子。
墙破了,不光内林里玩耍的贵人们遭殃,要是叫什么畜牲窜进南苑去,惊扰了圣驾,九族都不够诛的!
“殿下,咱们先行离开。”
山坡面阳,密林茂盛得只能依稀瞧见人影,晏少昰心头不安愈重:“点两个人带姑娘走,剩下的跟我去救人。”
唐荼荼惊疑不定地听着墙那边的兽吼,什么也看不着,不知是她错觉还是怎么,野兽咆哮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了。
她口干得厉害,撑开唇缝:“殿下小心……”
话未落,烽燧墙北面墙洞的门竟霍然洞开!
前脚刚进去外林的校尉与十几名骑奴仓皇回来,洞门窄小,马蹄踩踏,撞了个人仰马翻,跑得快的骑奴屁滚尿流地滚进内林来,惨叫着:“狼!狼……”
后半句惊恐的声音变了调,分明有几条黑影扑上去,利齿扼死了他的喉咙。
离得太近,头狼体型硕大,扑在人身上能从头覆到脚,狰狞的森牙赫然是一口刚刀。
晏少昰怒喝一声:“愣着做什么!带她走!”
第119章
唐荼荼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成了他们的负累,她死死盯着墙洞门的几条狼,确定自己没法对付,而林中哨声刺耳,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唐荼荼再不作犹豫:“你们留下,我自己能出得了林,救兵要喊什么人?”
她说话没分量,两名影卫听主子令立刻动作,下意识地拿出了对犯人那套,锁住她肩膀护着她上马,唐荼荼甩开他们叱了一声:“我不用人送!做你们的事儿去!”
暮色刚起,夕阳投下了一地暗影,唐荼荼也顾不上找自己骑来的那匹里飞沙在哪,挑了匹最近的马爬上去,狠狠一鞭子甩上马臀,心里默念着“救兵救兵救兵”,挟大任去了。
“别……”
晏少昰似被一尖锥戳进了喉咙,愣是戳出了他一声恨骂:“蠢死!”
果然,唐荼荼的马一丝犹豫也无,冲着墙门断裂处的群狼冲上去了。
这是战马,从小四面鸣锣、鞭炮栓脚的战马,吓大的马不怯战,物种天生的恐惧会被压制到最低。长到成年去了势成骟马,会长得愈发膘肥体壮,满腔的血性犹在,骨子里就是嗜战的。
战马从来不是用来逃跑的,主人劈手一鞭子下去,这就是进攻的讯号,它们只知道迎难而上。所以遇险时如果要逃,得先调头,再以双腿夹马腹,冲出一段距离后才敢甩鞭子。
她直愣愣这么一鞭,座下神骏撒开四蹄,朝着狼群的方向冲去了!
“勒缰——!”
晏少昰吼了一声,四周影卫的呼声混乱,那傻子也不知道听着了没,骑在马上手忙脚乱的。
一下子加速到最快,只抓一条缰绳是坐不稳的,唐荼荼被甩得左摇右摆,成了狂风中一叶扁舟,还算她有点急智,趴下死死抱住了马脖子。
晏少昰飞掠上马,头一个追上去了。
她这一冲,阴差阳错地从狼口救下了几条性命,唐荼荼座下的马冲至墙门前势头不减,马蹄高高跃起,呼律律的嘶鸣声把几头野狼惊得四散而逃。
唐荼荼抱得死紧,把马勒得直甩脑袋,马蹄一通乱点。
临她一个马身时,晏少昰陡然间腾身跃起,一个起落,稳稳地坐到了唐荼荼身后,横臂一揽,铁杵似的手臂将她锢在了身前,说话的动静像骂人。
“撒手!”
唐荼荼惊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殿、殿下?”
头顶咬牙切齿道:“就不能给你个好脸!人话都听不得!回头学不会骑马,你……”
“我学,明儿就开始学……”唐荼荼缩了缩脖子。
她把手缩回来,缰绳被他抓了,她手没地儿放,哆哆嗦嗦捏在自己裤子上,只余后怕。
晏少昰一时词穷,无暇措辞了。
野生狼群一般不超过十几二十头,可此时鹿群发了疯似的从南边的烽燧断裂处涌出,这群在内林中贴了一年膘的家伙成了脂肥肉美的点心,吸引了无数野狼和豺狗,原本平静的原野上处处都是野兽身影。
刚喘了口气儿的校尉看清此情此景,目眦欲裂,差点从马上栽下来,扯着嗓门叫着。
“列队!列队!鸣金号!不能让狼群进墙!”
立刻整合剩下的几十名骑奴,守好两处断裂,远处的哨卫似也发现了这头的动静,自烽燧墙下的哨塔起,冲天的号角声海浪一般层层向外扩散。
晏少昰与一群影卫停也不停,在残红夕阳下,跑出一条尘烟滚滚的线。
林中的惨叫声不止,戛然而止的哨声却也更多了,一行人马上直追,逼伏着外林落了单的野狼退去。
外林总共四座山头,从前边两座矮山一直绵延到后山的人迹罕至的荒林去。
褚家和狄家的人是今早进山的,一群少爷胆儿怂,没敢往深山里走,只浅浅地入了林,晏少昰领着人循声追去,没一会儿就撞上了。
那群侍卫虽然都举着剑,却没个章法,跟几头落了单的狼缠斗,落于了下风。晏少昰狠狠甩了几鞭,驾马迎头撞上去。
满地死鹿,还有受伤的侍卫横了一地,不知死活,猩红的血遍地开花。
唐荼荼头晕目眩,她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从指尖、足尖开始发麻,血流不畅般的麻木和心头恐惧渐渐攀升,叫她从头到脚都僵成了一块石头。
身后的二殿下整副心神都在救人上,没意识到她的萎顿,一剑劈下,半个狼头分了家。
那条飞溅出的血线映在唐荼荼视网膜上,叫她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没了,唐荼荼蓦地闭眼,用力一咬舌尖,才渐渐有了知觉。
这一闭眼,她闻着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似臭,又好像不是臭,像动物的骚味。
几头狼很快被斩杀,中间一个白衣少爷眼睛也不敢睁,举着一把刀乱挥,差点挥中唐荼荼的腿。
晏少昰一马鞭将他的刀扯下来:“泰安呢!”
“殿下!”沈乐天早没了翩翩公子的风度,腿一软萎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泰安还在里头,跟狄家长子在一块……他们碰上了大虫!突围不出来……”
各家精锐家兵和普通侍从的差别就是如此了,侍从都是从武馆雇来的,谈不上忠心,遇事总是要先逃,他们这几十人战线拉得太长,已经彻底乱了。
唐荼荼反应迟钝了些,一时没能迷瞪过来“大虫”是什么东西,直到二殿下催马到极致,赶到了前头的战场,她听到了一前一后两声震啸山林的兽吼。
吊睛白额,头顶王字,好壮实的两头大虫!
那一瞬间,连疾驰的战马都顿了顿,四蹄慢下来。
这两头四五百斤的畜牲身上都挂了彩,可刀剑伤都在表面,反倒惹得老虎发狂,要想一击毙命非蛮力不能行。
廿一带着几个影卫上去缠斗,剩下一头体型小些的,大约是母虎。这畜牲不知是蒙头乱撞,还是真的瞧出了领头的是谁,朝着二殿下撞过来,一声咆哮,后蹄施力高高跃起,连人带马往下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