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怒,但看她泛红的眼睛,便知她这怒里更多的是委屈。
玉格连忙赔罪的笑笑,“我只是想说,让她们、至少让金姐儿也跟着一起打络子,总不好她们家的债,叫姐姐们如此劳累,她们反而闲着待在一旁。”
六姐儿的脸色这才好了,恶声恶气的叫金姐儿和银姐儿过来干活还债。
银姐儿才四岁,哪里会打络子,六姐儿也不放弃,非拉着她要教她。
三姐儿问金姐儿会不会绣花、做荷包,这一问才知她竟是什么都不会。
三姐儿看着她粗红的生着冻疮的手指,无奈又同情的叹了口气。
金姐儿怕她们嫌弃自己,连忙道:“我会烧火、做饭、洗碗、洗衣服。”
可这会儿大姐儿和二姐儿已经把碗洗好了,家里一个人拢共也没几件衣服,又哪有什么脏衣服洗。
三姐儿看了看她的手,这样糙的手根本没法子做女红,只好叫她先跟着五姐儿一起打络子。
小姑娘的心思简单,几个小姑娘挤在炕上,话越说越多,也就慢慢熟悉起来。
玉格把写好的东西小心收好,正要把用完的毛笔洗干净放回去,四姐儿已经下炕接过了她手里的活。
“谢谢四姐。”
这时候大姐儿和二姐儿的水也烧好了,两人把水端进来让大家洗漱,金姐儿连忙上前帮忙端水。
大姐儿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从外头寻了两截细树枝给她们当牙刷用。
二姐儿找了一套自己和六姐儿的旧衣服给她们姐妹两个。
衣服毛巾牙刷都有办法,只房间叫人犯难。
家里的房间不多,正房面阔三间,除堂屋待客外,堂屋两侧的梢间,分别住了多尔济夫妇和大姐儿六个;外头的厢房也只有东西各一间,玉格住东厢,西厢做了灶房和杂物间。
叫金姐儿两个住堂屋,一是不好看,二来她们也舍不得多烧一个房间的柴火。
住在城里,柴火也得花钱买呢。
玉格道:“五姐儿和六姐儿和我住一间。”
五姐儿和六姐儿看向大姐儿,她们两个是很愿意的,和玉格住一间又宽松,也不拘束着她们,而且很奇怪,明明同样简陋的屋子,玉格儿的却总要好看些。
大姐儿看向金姐儿两个,金姐儿已经十五了,除了和她们住一间,住哪儿都不合适。
“好,你们晚上别吵玉格儿,玉格明儿还要早起去官学呢。”
这回去官学,不是上课,而是陈明缘由,再不去了。
大姐儿说完,几姐妹心里顿时又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好了,都去睡吧。”
大姐儿催着弟弟妹妹们各自去睡,自己拿了个绣绷,坐在房间等着阿玛额娘回家。
五姐儿和六姐儿跟着玉格回东厢房,六姐儿瘪着嘴,两腮嘟成小青蛙,在后面踢踏着脚步。
玉格笑着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六姐儿拍开她的手,“你还笑!你都不能上学了你还笑!”
五姐儿也不高兴,爬上炕生闷气。
玉格收回手,好脾气的道:“好,我不笑,那我问你,要你是金姐儿,你怎么办?”
这话一下子把六姐儿问住了,她看向五姐儿,五姐儿也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六姐儿的肩膀耷拉下去,愤愤的跺了跺脚,“真倒霉!”
玉格看着五姐儿和六姐儿道:“所以你们以后嫁了人,若发现他们借印子钱,或是去赌钱,千万别瞒着,一定要回家说,不然你们的孩子就会和金姐儿一样可怜了。”
六姐儿呲牙发狠道:“他要敢借印子钱、敢去赌,我先杀了他,我和他同归于尽!”
五姐儿啐道:“胡说八道,他算什么?就要你拿命去赔啦?”
玉格一巴掌拍在六姐儿的脑门上,“这话五姐儿说得没错。”
六姐儿双手捂住额头,大吼道:“没大没小,我是你姐姐!”
“呵。”玉格轻笑了一声,“快睡吧。”
玉格吹了灯。
六姐儿哼哼唧唧的故意捣乱,“被人打了,疼得睡不着。”
玉格又笑了两声,遗憾道:“是吗,原本想着明儿带你和五姐儿出去玩,现在看来,明儿你得在家好好养一养伤,只好我和五姐儿去了。”
六姐儿顿时不吱声了,五姐儿咯咯的笑她。
第7章
因为心里存着事,玉格睡得并不熟,五更二点的更声敲响的时候,玉格便醒来叫五姐儿和六姐儿起床。
“这么早?天还没亮呢。”六姐儿抱着被子赖床。
五姐儿也道:“玉格儿,这么早还没开禁呢。”
玉格已经起床开始添衣服,“嗯,等咱们洗漱好要出门的时候就开禁了,今儿事有些多,快起吧,今儿咱们在外面玩到阿玛散值回家。”
五姐儿和六姐儿被诱惑得努力爬了起来,玉格去外头烧水。
等三人洗漱完毕,外头正好传来五更三点的更声,六姐儿为这个巧合嘻嘻笑了两声。
玉格取了两顶自己的帽子递给五姐儿和六姐儿,“戴上帽子,怕一会下雪。”
五姐儿和六姐儿也不嫌弃,贫穷人家其实不大分什么汉装旗袍,甚至不分男装女装,寒冬腊月里能有厚衣服御寒就不易了。
两人都是用半旧不旧的红绳盘了个圆髻,戴帽子极方便妥当。
五姐儿戴上帽子,问,“咱们今儿不回家吃饭么?”
六姐儿一拍掌,“对啊,我竟忘了这事!”说完又纠结起来,“难得能出去松快一日。”
玉格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晃了晃,里头响起铜板碰撞的声音。
“放心,饿不着。”
六姐儿惊呆了,“玉格儿,你哪儿来的钱?”
“打络子卖给货郎赚的。”
打络子就是盘长结,她还是同六姐儿学的。
她自小被拘在家里,但也不是完全封闭,她会算账后,货郎上门,陈氏会把绣活儿给她,让她同货郎结算,所以她也趁机要了材料,慢慢打络子赚钱。
六姐儿眨了眨眼,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来历,男孩子也能打络子吗?
三人说话这会功夫,陈氏屋子里亮起了灯。
多尔济辰正应卯,往常提前半个时辰准备,辰初起床就够了,不过陈氏想着官学里辰初签到,所以又提前了半个时辰,便是卯正,也就是五更三点,开禁的时候。
玉格领着五姐儿和六姐儿到东梢间门口。
陈氏一开门看见他们三个吃了一惊,“玉格儿?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玉格道:“额娘再睡会儿吧,我和两个姐姐去就行,昨个儿您和阿玛也累了一日。”
陈氏嘴唇动了动,昨个儿他们将将赶在宵禁前回家,等回到家洗漱上炕,老爷还辗转了大半夜才睡着,她倒是没什么,就是心疼老爷。
陈氏有些犹豫。
玉格笑道:“额娘,儿子也不小了,再说还有两个姐姐同我一道儿,我昨儿在官学里认识了一位朋友,今儿得好好告别,我们申正回来,您别担心。”
“申正?那么晚?”陈氏立马不赞同道。
玉格只道:“额娘,今时不同往日,您总得让儿子出去见见世面,或许能想到别的法子。”
一句今时不同往日叫陈氏没了话说,叹了一声,要回屋给她拿钱。
玉格没有拦她,五姐儿和六姐儿对视一眼,也没说话。
陈氏给了玉格五个铜板,玉格道了谢,领着五姐儿和六姐儿出了门。
一出门,六姐儿就憋不住了,“家里正是没钱的时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玉格笑着道:“这钱我有用处。”
六姐儿还要再问,五姐儿拉住她道:“玉格儿肯定是有打算的。”
玉格笑着点点头,“是有些想法,不过也、嗯,还不是很确定,所以得今儿四处走走瞧瞧,好生看过后,才能同你们说。”
六姐儿脑筋活络,一下子想到了昨儿傍晚玉格同阿玛说的事,“你想要做买卖?”
“阿玛不是不答应么?”六姐儿刚说完,又替玉格发起愁来,“这几个钱怎么够?”
玉格一边领着她们往外走,一边回道:“节流不如开源,那么大笔银子,一味靠节俭是没有办法的,阿玛不同意我做买卖,一来是从商,名声上不好听;二来阿玛自个儿要到衙门当差,怕我撑不起这摊事儿;三来做买卖风险大,阿玛怕我亏了本钱。”
六姐儿性子急,又问,“你打算做什么买卖?”
玉格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前头看。
随着开禁,路上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出门当差办事的人,还有挑着担子背着柳条筐卖早点的货郎,和各家出门买早点的妇人。
六姐儿盯着货郎掀开白布露出的糖三角,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卖早点么?”
玉格拖长声音嗯了一声,笑道:“备选之一吧。”
六姐儿眨眨眼,备选之一是什么意思。
玉格已经走上前问价,“糖三角怎么卖?”
货郎热情的招呼道:“三文钱一块,刚出炉的糖三角,甜的呢。”
“玉格儿。”五姐儿拉了拉玉格的袖角,额娘拢共就给了五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