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笑着点点头。
是真热闹。
色赫图连着陈氏两家,从她这一辈才开始发达,所以还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高兴就大声说话大声笑,小孩子们也没有拘束他们的天性,由着他们满院子大声的吵大声的闹。
“七爷回来了!”
“七爷回来了!”
随着一声声‘七爷回来了’传进府内,府内的喧嚣声有片刻的暂停,随即愈加的热烈起来。
“哎哟,玉格回来啦!”
玉格挑挑眉,这样叫她的必定是长辈,只是这声音怎么有些陌生。
还真是陌生,一个胖胖的裹着苔色衣裳的高大妇人迎着她跑了过来。
玉格微微偏头侧耳,张满仓小声提醒道:“爷,是大老爷家的大夫人,您的大伯母,金姑奶奶的额娘。”
原来是她,倒是长胖了许多。
玉格礼貌的微笑着点点头,并不十分热络。
见玉格一身深色官服,顶戴花翎上一颗比鸽子蛋还大的红宝石,脖子上还挂着一长串各色青的绿的、琥珀的珊瑚的蜜蜡的,等等认得不认得的珠子穿成的朝珠,越发衬得她面白赛雪,气度不凡,像是云彩上头的人儿。
大夫人停住脚步,两只手在身上擦了擦,一时不敢靠近,只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玉格回来啦。”
玉格示意她往里走,“玉格是晚辈,哪能劳动伯母亲自迎出来,伯母折煞我了,快请进去吧。”
“欸!欸!”大夫人没有觉出玉格的冷淡,只觉得玉格无比尊重她,伸长了脖子高声应下,一副十分有体面的模样。
不过大夫人这两声没招来羡慕,倒是把大舅母几人惊动了出来。
二舅母眉眼带笑,目光扫了一眼大夫人,便对着玉格笑道:“刚从宫里出来?瞧这一身的风雪。”
二舅母亲昵的拍了拍玉格的肩头,又对着张满仓吩咐道:“还不赶紧伺候着你们家七爷去换一身常服过来。”
又笑着轻推了玉格一把,催促道:“快去快去。”
“是,”玉格对各位长辈微微欠身赔礼,从善如流的带着张满仓告退。
见玉格走了,二舅母笑睨了大夫人一眼,一甩帕子,对大舅母道:“走,咱们进去等着吧。”
大舅母笑着点头,直接无视大夫人,同二舅母一起挽着手往里走。
大夫人在后头,作势凶狠的咬了咬牙,但一见到有人,又连忙收起表情,露出笑来。
屋子里头,虽说没有分席,可男客们都在正厅说话,女客们则都聚在偏厅说话,小孩子们则无所顾忌的到处乱跑。
玉格换了衣裳后,先到正厅拜见了多尔济等人。
多尔济对朝堂上的事不怎么懂也不怎么关心,可大舅舅二舅舅及几位表兄连着大伯父却都很想同她多聊聊。
玉格欠身赔礼,“我先去偏厅给额娘和伯母、舅母、姨母她们请个安,再过来同各位叔伯兄弟说话。”
这是应该的,多尔济乐呵呵的点头,“去吧。”
玉格转身进到偏厅,这才明白为何大伯母会是第一个迎出来的。
偏厅里头,姨母大陈氏牢牢的占据了陈氏旁边的座位,大陈氏的两个儿媳妇紧挨着围在大陈氏身边,再有就是大舅母和二舅母,以及她们的儿媳妇们,再然后还有大姐儿等亲生的女儿,还有一大堆外孙女侄孙女的。
还有好几位玉格不曾见过的小姑娘。
就连郡主都站不到陈氏的身边。
至于大伯母,则和金姐儿一起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没有人搭理她们。
见玉格进来请安,陈氏脸上的笑意掩不住,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
大陈氏跟着笑道:“就是,咱们都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
说完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陈氏。
郡主敛下睫毛,笑容淡了几分。
魏嬷嬷则笑里带刀的扫过屋内的几个小姑娘。
陈氏毫无所觉的笑着拉过大陈氏身后的一位小姑娘道:“你好些年没在家过年,怕是好多人都不认识了,这是你明文表哥家媳妇的亲妹妹,叫汀玉,和你一样,名字里带个玉字呢,模样也生得好。”
小姑娘含羞带怯的对着她屈了屈膝。
玉格明白了,眼风扫过偏厅里其余几位眼生的姑娘,微笑见礼过后,赔罪道:“阿玛那边还等着儿子说话,儿子就先告退了。”
虽说不太满意玉格的反应,但自家老爷的话,陈氏不敢违逆,只得放了玉格出去。
郡主跟着送了两步,玉格侧头笑道:“辛苦了,还有,嗯,拜托了。”
郡主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心中那点子不快顿时消散了去,眸中泛起笑意,“七爷放心。”
玉格离开了偏厅,但并不影响偏厅的热闹,毕竟好些人都只听过玉格,并没有见过,如今亲自见到了本人,位高权重不说,还有一副好相貌,还待她们如此亲切,几位眼生的姑娘皆粉了脸颊。
魏嬷嬷挺直腰板,用余光扫过她们,呵笑了一声。
其实外头正厅的热闹比之偏厅也不逞多让,玉格出来时,三姐夫喜塔腊·达穆正高谈阔论着朝中的局势,青海的战事,作为曾经的四阿哥如今的雍正皇帝身边的侍卫,他的身份早已经水涨船高。
以崔先生的态度马首是瞻的大姐夫马志祥、二姐夫郭胜还有几位表哥,皆和崔先生一样乐呵呵的听着。
只五姐夫常旺不给面子,不阴不阳的笑睨着他。
大伯父和那位、应当是大伯父的小儿子金保则听得十分专心投入,信之不疑。
瞧见玉格出来了,常旺眼睛一亮,笑着道:“玉格快过来,等过完年,你是不是又要高升了?哈哈哈哈,要说这家里头,我最羡慕你,你瞧瞧你如今,在宫里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在旗里是正三品的参领,在朝里又是正二品的内务府广储司主办郎中,哦对了,还有个二等阿达哈哈番的世职。”
常旺面向众人,着重在喜塔腊·达穆面前停了一瞬,笑道:“你们听听,你们瞧瞧,这身份,这官职,我都数不过来了。”
所以,喜塔腊·达穆一个三十好几的二等侍卫有什么好得意的,连个旁的实缺都没有谋到,再过几年,难不成皇上还会要一个四五十岁的侍卫。
喜塔腊·达穆脸色微僵,满屋子旁的宾客,尤其是多尔济却被常旺一席话说得笑得合不拢嘴。
崔先生怕常旺将玉格捧得太高,到时候没有升官不好听,笑着插话道:“七爷到底年纪还不到三十,不着急。”
“是,”玉格笑着点头道:“不敢求什么前途,只求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便是万幸。”
“你当然不求前途,你要还求前途,你这让。”常旺哈哈笑道,眉毛别有意味的一挑,“啊,让咱们可怎么活?”
玉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适可而止,自个儿也寻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位置不巧,离金保有些近。
金保刚听得满脸的崇拜向往,见玉格坐得离自己不远,便凑了过来,“哥。”
玉格被他喊得一愣。
金保趁着旁人都还没来得及尽量自然的围到玉格身边,又腆着脸笑道:“哥,你看我做个什么差事好?”
这,玉格还真答不上来,一来,纵然姐夫和表哥们也想同她谈这个话题,想她能多提携提携,但不会说得这样直接,二来,他这样的,嗯,曾经没有报备就无故逃离京城,连书也没好好读过几本的,她真不知道怎么安排。
“你想做什么?”
但还是找个差事比较好,免得闲了生事。
金保眼睛一亮,“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玉格脸上的笑肉眼转淡。
金保挠了挠头,连忙改口道:“那哥你看我做什么合适?我大姐说了,我二姐还是那什么理亲王的侧福晋呢,我这当弟弟的,总不能丢了她的脸面。”
“侧福晋?”
金保道:“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是什么王爷的妾室呢。”
玉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别的不说,金保的身材长相还算过得去,这些年许是吃得好了,勉强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健硕。
“你想做文职还是武职?”
“武职武职!”金保连声道,又连忙摆手,“我读书不成。”
玉格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你既然惦念着你二姐的脸面,那。”
玉格想了想,犹豫着说道:“理郡王府上倒是还缺个侍卫。”
金保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玉格叹了一声,“我尽量帮你安排吧。”
“好好好,多谢哥,你就是我亲哥,嘿嘿。”
金保笑嘻嘻道,恨不能上手给玉格捏肩捶腿,郡王欸,一听就很了不起。
玉格和金保说话的时候,旁的人虽然也有交谈,但都留了几分注意在他们这处,尤其是大伯父,坐在上首笑得一脸满意。
喜塔腊·达穆轻蔑的扫过他父子二人,敛眸喝了一口茶,理郡王是谁,一个被撵到京郊,连京城都不能回的废太子之子,往后能有什么前途。
不过,喜塔腊·达穆又扫了金保一眼,这样的差事倒正适合他,没什么前途也惹不出什么祸事来。
喜塔腊·达穆喝完茶,坐直身子,正要同玉格聊一聊他的前程问题,玉格已经和常旺说起了山西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