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笑着抬头道:“是,照着我那块玉的样子打的。”
十四阿哥笑了起来,往玉格脖子上看了一眼,“那块玉都离得,这一串反倒不能离身了?”
玉格冲十四阿哥尴尬的笑了笑,这事儿说不好就是一个欺君之罪,但她想了想自个儿同十四爷等人的交情往来,以及他们的性情脾气,应当不至于用这件事害她。
只是到底落下了把柄。
玉格笑得有些讨饶。
十四阿哥眉头一扬,眼底暗藏的烦躁散去,没再揪着此事不放,只催促医官道:“赶紧冷敷用药。”
“是。”
再没有比冬天冷敷更容易的事儿,医官让人去外头装了一袋干净的雪,而后按到玉格的脚踝处,玉格被这骤变的温度激灵得下意识嘶了一声。
下一瞬,十四阿哥便皱眉道:“轻一点儿。”
“呃,是是。”医官忙应道。
下头的副将们来回交换了几个眼色,心里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加之是他们理亏在先,便继续一起沉默。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冷敷过后,医官迅速上好了药,脚踝处被包裹得鼓起,不便穿鞋。
十四阿哥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说罢,极自然的俯下身来,鼻翼翕动,作势要抱起玉格。
玉格神色惊讶,“不用,岂敢劳烦十四爷,我自个儿能回去。”
玉格向张满仓伸手,张满仓忙上前扶她。
十四阿哥不赞同道:“你这样怎么走?让人去叫一个载舆过来。”
最终玉格坐着担架回到了自个儿的营帐。
玉格靠在软枕上想事情,她的那折子写得极清楚明白,倒是不用多想,她只是在想自己的神色反应有无纰漏。
玉格的视线落到脚上,扭伤处不动弹的时候,痛感并不怎么明显,但医官说了,不能负重,若非必要,也不要下地行走。
如此说来,其实,倒也是、好事。
另一边,主帅营帐里,各人重新落座,玉格写好的折子被递到了十四阿哥的案头。
十四阿哥打开,一目十行的快速看过。
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但却是一份叫人惊叹的折子。
“都看过了?”
“是。”众人惭愧回道。
折子上数据翔实的对比了历次冬日出征时,军中感染风寒的士卒人数、病退及病故人数,冻伤人数,因食物饮水不洁而呕吐腹痛的人数,以及最终对大军战力的影响分析,从上可以看到几乎回回冬日出征,军中都爆发了小范围的带有一定传染性的病症。
每一处数字都注明了数据来源。
而除了文字叙述外,折子上还制了一个表格,将上述数据横向的填入其中,同今次形成了鲜明对比。
感染风寒的人仅有之前最低数的十分之一不到,因食物饮水不洁而呕吐腹痛的人更是只有寥寥的十数人,而这十数人中还有几人是不听命令,私自饮用了未经处理的水导致的。
这最后一行数据漂亮得像是假的,但它又不是假的,玉格在前文中的严谨同样适用于自己,在表格之后还有一行文字和大篇幅的签名。
写着:数据记录截止至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
其后便是所有随军医官的签名,一个不落。
“服了吗?”十四阿哥举起折子又问。
“回将军的话,末将等心服口服。”众将领的头垂得更低。
能写出这样一份折子,玉大人在出征之前就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功夫,而他们竟还为些细末小事儿,在背后中伤诋毁她无才无能,枉占其位,实是羞愧。
见众人如此情状,十四阿哥站起身,胸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激荡。
“行军打仗,后勤的重要性不用爷多言,后勤要顾大局,可这大局又是由无数的细小处成就,玉格不会满语如何?不善骑射又如何?她领的本就是督办军饷的差事,诸位且说,这一件她哪一处做得不好,哪一位自信能做得比她更好?”
众将领将头埋得更低。
十四阿哥心情颇佳,其意并不在指责,话风一转,又笑道:“诸位不要拿自个儿的长处去同她的短处比较,也不必拿她的长处同自个儿的短处比较,咱们各司其职,各展所长,难道不是此战的大幸?”
“是,将军说得极是。”
“是末将想左了。”
事情说开后,众人心头皆是一松,同时还有振奋,对此战必胜,必胜得无比漂亮精彩的信心和兴奋。
于玉格来说,最大的变化便是在其后的路程中,无论她是由人牵着马慢慢行进,还是干脆坐到空出的辎重车上头,亦或是驻扎时不去巡视,顾自待在自个儿的营帐里头,皆无人多话。
章大人等人甚至还给她送了药酒和他们亲手猎到的皮子来。
“挺好。”玉格坐在垫得厚实的毛茸茸的皮草里轻笑了一声。
“小的也觉得挺好。”张满仓笑着接话道:“爷的脸色看起来比前两日好多了。”
“嗯,”玉格笑着点头,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每次要来之前会腹痛,而真正来了之后,反而不会腹痛了。
这或许是一种病症,但于她来说也是好处,每次都有预示,挺好的。
随着大军不断往西,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尤其过了秦岭之后,一些个火气足的将领还减了一件衣裳。
西南的冬日真比京城要好过许多。
差不多半个多月过去,玉格的脚踝也彻底消肿了,闲来无事时,还会四处走走,看看风景。
又过了半月,大军驻扎西宁,十四阿哥派了两路兵马先行入藏查探敌情,两军交锋近在眼前了。
第267章 、“安全”
虽说早知道十四阿哥此战必胜,但因为他们之前表现得太过自信,玉格心中反而生出不安,骄兵必败几个字在两路兵马出发后,便不停的在她心中打转。
尤其那两路兵马一去,一等,便又等了一个月。
此时早已是冬去春来,远远望去,山峰青翠,天空碧蓝,倒是叫人心中安宁。
“不必担忧。”
十四阿哥不知何时走到了玉格身侧,背着手同她并肩站着眺望远方。
“是,”玉格笑道:“十四爷说不必担心,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当真?”十四阿哥侧头,好整以暇的笑问道。
玉格点头,“自然是真,我不爱说谎。”
十四阿哥定定的看着她笑。
前头的弥天大谎才被拆穿没多久,虽说十四阿哥轻轻放过了,但遇到这样的话题,玉格的即便说得再老实诚恳,十四阿哥一笑,这气氛便透着一种朋友间的玩笑与亲昵。
也显得玉格本人、不那么老实了。
“唉,”玉格笑着扶额。
所以说人就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十四阿哥见状,笑了一声,又带着笑意看向远方,忍笑道:“嗯,我信了。”
玉格也笑了起来,这话音分明是不信。
十四阿哥却在努力说服她,“你说你不愿出征,是怕行军辛苦,嗯,我瞧了一路,你确实挺不能吃苦的。”
十四阿哥侧头看向玉格,玉格讪讪的笑。
十四阿哥又道:“你还说你怕打仗危险,嗯,这一点我也瞧出来了,都是实话。”
玉格问询的看着十四阿哥,这是从何看出的。
十四阿哥抬了抬下巴,“都写在脸上了,一日比一日沉,再等上一段日子,估计可以用来研墨了。”
玉格笑了一声,但既然已经被人瞧了出来,玉格干脆问出心底的疑惑,“我是想着,咱们从京城到西宁,也就走了一个多月,可他们这也都去了一个月了。”
从京城到西宁,几乎跨过了一半国土,可西宁所属的青海,与西藏是毗邻的。
十四阿哥笑道:“这怎么能比,咱们一路过来,只是赶路,不必担心旁的,那两路人马入藏后,也能像咱们之前那样万事不管,只往前赶路的?”
玉格眉头微蹙,“道理我明白,可再怎么说,一个月也太久了,是不是前面的情况不、不太好?”
她也不愿说会动摇军心的臆测。
十四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一个月怎么就久了,你以为打仗是闹着玩呢,那是数万人、十数万人以命拼杀的事儿,才一个月算什么久?”
玉格皱着眉头,“那?”要打多久,不是说这一战极容易吗。
十四阿哥道:“顺利的话,几个月,若是情况复杂,可能就需要几年了。”
“但无论如何,我们必定是战胜的一方。”这一句,十四阿哥说得十分笃定且随意。
玉格垂下目光,几年……
若真是如此,于她个人而言,或许不算坏事,在西宁待上几年,京中之事大约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只是对于十四阿哥而言……
玉格抬头看着说起打仗便意气飞扬的十四阿哥,他往后大约再不能复此时的风光与豪迈了。
“你还真以为打完就完了?西藏也是咱们的地方,平定了叛乱,还得治理,让它长久的太平下去,没有什么战争是为了一时之气的,咱们还得帮他们把活佛找出来,这活佛得找个、合适的人吧,再要好好的送过去,还得帮忙把这活佛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