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的人,金姐儿家里自然是不便待客的,所以郡主让人驾车到金姐儿家中把人接了过来。
也没挑上午,上午都有事忙,只等吃过了午饭,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才悠悠的派人去接。
这在家中见人,和到别人府上见人,本就是不一样的心情了,尤其大老爷一家昨儿还被吓了一遭,又见玉格家的高门大院,来接人的是郡主身边的内侍,那可是皇室中人才能用的内侍啊。
大老爷和大夫人心里都有些打颤。
金姐儿扶着大夫人,小声道:“额娘,再如何,那也是您的侄儿侄婿,您是长辈。”
旁边的大老爷听见了,轻咳一声,背着手挺直了腰杆。
至于小堂弟金保,原本跟在后头左右张望着,进了院子,换了婆子接待引路后,目光便粘在了那婆子鼓鼓囊囊,还吊着一小块玉的荷包上。
金姐儿瞧见了心里也厌烦,昨儿他就一直这么盯着她的发簪镯子,连她婆母妯娌的,他也这样死死盯着,惹得婆母妯娌不喜,转着话意提点她看好人,别叫家里‘丢’了东西。
同样是最小的一个弟弟,怎么自个儿家的这个就这样不争气。
不过好在,金姐儿深吸了口气,保持仪态端庄大方的迈过门槛,她是出嫁女,她的阿玛额娘弟弟,都应当归玉格管。
“金、堂姐是吧?”
转进屋子,金姐儿四人却没见着他们预想中好说话的多尔济和陈氏,而是,“你是?”
“大胆!”原先带路的婆子,转过身便是一声暴喝,“这是郡主,谁跟你你呀我的!”
金保被吓得一激灵,一闪身躲到了自个儿额娘身后。
金姐儿也被骂得有些回不过神,“郡郡郡、郡主。”
大老爷和大夫人的膝盖下意识的就要打弯。
郡主温和的笑道:“嬷嬷,都是亲戚,不必如此。”
“对对对,都是亲戚,是实在亲戚呢!”大老爷忙腆着笑接话道。
只是大老爷一接话,郡主脸上的笑就淡了,垂眸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周遭瞬间静了下来,一片寂静中,连空气都带上了重得压死人的重量。
好一会儿,郡主放下茶盏,脸上复又带上浅笑,只这一回,大老爷怎么也不敢套近乎了。
不愧是天家的格格,脸是说变就变啊。
郡主叙旧般问道:“之前不曾听说过称塔答(伯父),不知称塔答(伯父)之前在哪处当差?”
……
等魏嬷嬷将人引到多尔济和陈氏等人面前的时候,金姐儿一行人早没了来时的意气。
五姐儿说要告发他们,说要治他们的罪,他们只是听听,心里并不如何惧怕,毕竟他是她们的亲大伯,就算她们敢,多尔济也不会放过她们,而玉格,玉格也要名声呢。
可是郡主、这个郡主厉害成这样,又是堂堂郡主,说收拾也就收拾了,就是多尔济,就是陈氏,就是玉格,都不一定能压得住,这位可是郡主!
才嫁过来一天,就把管家权都捏到手里的人物。
还算和谐的见过之后,多尔济留一家人一起吃晚饭,晚饭之时,说起大老爷一家往后的安置,郡主道已经为他们买了一处小院子。
这话叫多尔济心里觉得熨帖,也叫大老爷一家喜出望外。
郡主连房契地契一并都给了他们,小院子坐落在金姐儿夫婿家隔壁,一是尽帮扶之意,二也全他们父女多年不见之情。
看着金姐儿瞬间变了神色,五姐儿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对着这位郡主弟妹更是喜欢得不行。
正如大伯父所说,他们是实在亲戚,如今只是暂时打发,往后还少不了要往来,但瞧了弟妹的处事,往后也不用多担心。
五姐儿心情放松得饭都多用了小半碗,玉格和四姐儿这一晚也是神色轻松,这就是大后方安稳的重要性了。
直从定了玉格年后要去台州的事,时间便仿佛一眨眼便到了年后。
陈氏照例是不舍不舍加不舍的,尤其是这一段儿子儿媳天天宿在一处,竟也没怀上身孕,才刚新婚,又是郡主,陈氏也不敢提什么偏房庶子的话,只好十万分不舍的送走了玉格。
第262章 、“释然”
远离京城的权势纷争后,日子在悠然中划到了康熙五十七年,距离玉格新婚离京,已过去了三年。
台州的发展早已步上正轨,评功劳论资历,玉格到了升迁之时,加之今年正好是其母陈氏五十大寿,是以,此次回京后,再回台州的几率不大。
玉格是有些遗憾的。
张满仓挠了挠脑袋,不能理解,“爷?”
“嗯?”玉格回过神来,问询的看向他。
二十三岁的爷同三年前比起来,外貌上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整个人的气质更沉静了些。
呃,张满仓用力的挠了挠头,也不对,爷好似,好似从他认识爷开始,爷就是这样安静来着。
唉,具体的张满仓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爷从前的安静沉稳,让他打心底的踏实信任,而如今的……虽说爷如今的权势地位比之从前高了千倍百倍不止,但他总觉得、爷心底是不高兴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爷如今有哪里不好?
“爷,叶大人他们想给爷送行。”
张满仓觉得可能就是这个了,爷一向不喜这些官场上的应酬。
张满仓正想说爷不高兴去,那他就找个理由回了,反正在台州这地界,没有他们爷得罪不起的人,玉格却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张满仓愣了愣,见爷没有别的吩咐,下去安排车马。
玉格踱步走到厅堂门口,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悠长的叹了口气。
从前她人在台州,抓着台州的政务,表示亲近的办法多得是,这些酒宴应酬自然可以随心随意一些,但往后……还是要费心维系的。
告别完台州的一众官员,第二日启程出发时,玉格的脑袋还有些宿醉的昏沉,又在十里长亭处,听了一众官员含泪的不舍以及祝愿。
是啊,祝愿。
人往高处走,回京是好事儿。
今年九月的天气还算宜人,吏部又给了足足三十日的赶路时间,玉格这一路并没受罪,甚至因为太重,几乎一路走回京城的棕熊大铁,还在路上被养胖了几分。
玉格将胳膊伸出车窗外,胡撸了一把大铁胳膊上的毛发,感受它走了一路,越发肥厚敦实的皮肉。
于是张满仓发现,随着大铁的变胖和欢快,自家爷的心情也奇异的好了起来。
真是奇怪。
“爷,前面就到驿站了。”
“嗯,”玉格应了一声,嘴边的笑便淡了。
张满仓不指望自个儿能琢磨明白爷在想什么,禀报完后,便安排人前走一步,一拨去驿站打点,一拨进京回府送信、到吏部递帖。
次日再启程,他们的人马也分成了两队,一队带着大铁跟着行李回府,一队跟着玉格去吏部报到,不过玉格这一队刚走到城门外便碰到了、故人。
玉格有些怔住,她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是熟悉。
“玉格给八爷、十爷、十四爷请安,三位爷今日怎么到城外来了?”
十阿哥乐呵呵的背着手,用下巴从八爷点到自个儿,再到十四爷,“这还用问?不是给你接风来了么。”
八阿哥笑容温和的点头,十四阿哥也笑得丝毫不见疏离。
十阿哥说完,又笑着凑上脸追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啊?哈哈,还记得你头一回领差事出京的时候吗?那时候咱们还来送你来着。”
玉格笑着点头,“自然记得,只是。”
玉格的目光在八阿哥身上顿了顿。
十阿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十四阿哥笑着背着手走上前道:“你那时同我们说的话,我们不甚明白,这么些年过去,才慢慢的品出了真意来。”
“十四爷说的是什么话?玉格话多,一时想不起来了。”
十阿哥瞠目接过话道:“你还话多?你这一走三年,除了节礼,连封信也不送,你还话多?”
十阿哥这话里是有些埋怨之意的,不管玉格离京前朝中局势如何,他都认她和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
“这个,咳,”这个玉格不好回话。
“行了,”八阿哥笑着解围道,“玉格还要去吏部报到,等她忙完,咱们再坐下来慢慢说。”
八阿哥说完,又对玉格道:“府里已经备好了酒席,近来朝中有事,汗阿玛大约没空见你,正好咱们先给你接风。”
不待玉格答应,十阿哥又抢过话头,“原本爷是打算打发个奴才过来同你说的,不过十四弟说,怕你不敢来,找借口推辞了,所以咱们才亲自走了这一趟,怎么样,有面子吧?”
玉格眉梢微挑看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笑道:“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十四阿哥拖长了声音点头,“大体是这么个意思。”
玉格弯眸笑了,三年不见,十四阿哥竟风趣了许多。
到吏部交差报到的手续办得很快,毕竟原就是京官,在京中也颇有权势地位,是同众阿哥,连着在皇上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