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也在,倒不是心急,而是怕侍卫们饿得发脾气,双方真结下仇来,所以得到消息后,便急忙过来主持他们自个儿的人生火造饭。
刚安排好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说八阿哥请她一同用饭。
此时,玉格已经十分佩服八阿哥的风度和细心了,但不想他还能做得更好。
他见她的第一句话是,“今儿厨房那边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多谢你费心。”
有这么一句话,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如今失势,难免有不长眼的奴才会借机生事,在他家中作威作福。
就比如今儿的这顿饭,换成旁的人家,哪有他吃饭他们等着的情况,怕是得等到他们先吃饱喝足,再之后给不给他饭吃,还得看他们的心情。
不过他毕竟是阿哥,当然不至于被欺辱至此,可如此情景,却无事发生,皆是因为玉格这位主官都主动退了一步,她都敬着他,她底下的人自然就更不敢放肆。
八阿哥的这份心思啊。
纵然没想过要八阿哥回报什么,可他这么告诉她他知道,他领她的情,总是叫人心下温暖的。
如此为人,也难怪八阿哥能笼络住那么多朝臣。
不管心下如何想,面上玉格只客气道:“八爷客气了,这只是奴才的本分而已。”
八阿哥笑着指了指凳子示意她坐下用饭。
八阿哥说闲聊还真就是闲聊,并没有问什么朝政、皇上阿哥之类的敏感话题,只笑着问她婚事准备得怎么样,指点她一些同皇家结亲的规矩,若寻常好友一般。
玉格自然也不会自寻烦恼,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只是在用完饭后,将九阿哥托付的那封信给了他。
“原本前日就该给八爷送来,只是奴才前头离家太久,思家情切,所以在家里耽搁了两日,还请八爷见谅。”
八阿哥笑着看了信一眼,摇头道:“该是我抱歉才对,扰了你同家人相聚的时光。”
两人的相谈还算甚欢,八阿哥被□□于此处,也没有旁的公事要忙,所以一日里或是午膳,或是晚膳,总有一餐会请玉格一同用膳吃饭。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划走了两旬,终于康熙回来了,玉格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
但是康熙并没有命谁来交接她的差事,只是宗人府和内务府那边有人过来指导她一些婚嫁的礼仪,所以玉格便开始城外和城内两头跑的日子,一日十二个时辰足有三四个时辰是奔波在路上的。
又一日,玉格带着张满仓迎着风雪,踩着夜色,将将赶在宵禁的前一刻进城,回到棺材胡同,便瞧见阴影处站着几个人。
是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三人,以及他们的三个随从。
“九爷、十爷、十四爷。”玉格下马一一见礼,“三位爷怎么站在外头,快请进家中暖和暖和吧。”
张满仓忙上前叫门。
十四阿哥一摆手温和的笑道:“无妨,我们估摸着你得到宵禁的时候才能赶回来,所以我们也才刚到不久。”
玉格笑着点点头,将马绳交给门内出来的小厮,自个儿看向九阿哥和十阿哥,弯腰伸手作请。
九阿哥的面色从八阿哥出事之后,就一直冷得很,至于十阿哥,心里的愁苦烦闷焦急,种种情绪也全都在脸上。
还是为八阿哥的事儿来的。
玉格引着三人入内,陈氏原本听说儿子回来了,正要迎出来,走到一半发现还有三位瞧着身份尊贵的客人,便胆怯的止住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出来。
都已经走出来一半了,再退回去,好像很失礼。
可待客……
她和那些个贵夫人交往,常常都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后来她就干脆哪家的帖子都不应了,只除了婚丧嫁娶这样不得不露面的,也是随了礼就走。
陈氏揉着帕子,思来想去的功夫,僵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于是九阿哥几个、连着注意力在后头三位爷身上的玉格都瞧见了她。
九阿哥只看她一脸的怯弱相,便厌恶的皱起了眉,而陈氏竟是伴着他的目光神情便是一颤。
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啊。
一个妇人,没有规矩的跑到前厅来了且不说,竟还如此胆怯不经事。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对视一眼,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玉格上前走到陈氏身边,笑着温色介绍道:“九爷、十爷、十四爷,这是奴才的额娘,总是担心奴才在外头饿了渴了累了,所以每回奴才归家,她都要亲自过来看一眼才放心。”
倒是个慈母。
十四阿哥笑着点点头。
玉格笑着扶住陈氏的胳膊,又低声对陈氏介绍道:“这三位都是当今皇上的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
头一句话音刚落,玉格便感觉到手里扶着的人有后仰的趋势。
这样的场合实在是勉强她了。
玉格不动声色的收紧手指扶住拉稳陈氏的身子。
“劳烦额娘去看着人帮我们准备一些茶水点心,我和三位爷还有些话要说。”
得了理由脱身,陈氏连忙点头,玉格就势放开手,陈氏眼睛盯着地面,转身便脚步匆匆的离去了。
竟是连行礼告退都不知晓。
玉格家里这规矩可真是。
十阿哥又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
他尴尬的生怕玉格觉得难堪尴尬,但玉格的神情却极自然,只笑着请他们到花厅坐下。
张满仓手脚麻利的领着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而后便乖觉的退了出去。
九阿哥见人都退出去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八哥如今可好?”
玉格点点头,“奴才瞧着还好,饮食上头用得不错,日常也会叫奴才进去闲聊几句。”
九阿哥沉着脸没有说话。
十阿哥直言道:“被关在里头,能有什么好的?”
九阿哥抬手打断十阿哥的话,只看着玉格道:“后日你便要成亲了,汗阿玛对你是什么个打算,你年后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台州?”
玉格捧着茶杯苦了脸,“九爷这话问得,皇上的打算,奴才哪里知道?不过京城也好,台州也好,不都是当差么,奴才觉着都一样。”
十阿哥瞪了瞪眼珠子,哪里一样,就是繁华如广州,那也是比不得天子脚下的,别的不说,只说和皇上的关系远近不同,前程就大不一样。
十阿哥皱着眉头想要劝,九阿哥看着玉格冷声嘲讽道:“爷原以为咱们一同在台州共事了一段时日,也说得上是朋友,不想,你竟比爷还要冷心冷肠,我们深夜前来,也听不到你一句交心的话。”
十阿哥看看九阿哥又看看玉格,皱着眉头烦恼起来。
他一面觉着玉格不是那样的人,一面又觉着九哥说的话有理,京城和台州,连他都看得明明白白,玉格怎么会不知晓,还有,怎么会有人对自个儿的前程如此不上心呢。
十四阿哥只沉默看着,没有出声。
玉格慢慢坐正身子,正经了神色。
其实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九阿哥只是想让她帮忙而已,毕竟她如今负责监管八阿哥,她若是心里向着他们,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行事就会方便许多,至少,传递消息是极为方便了。
还有一件,让她为八阿哥说情。
历观一废太子以来,八阿哥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亲,但八阿哥一系的表现出来的作风却是强势的,比如,联名举荐八阿哥为储君,他们大约以为只要有足够多的大臣表态,皇上就不得不从,毕竟人心所向,‘民意’难违。
尤其玉格,可是皇上亲自指派看守八阿哥的人。
但是她的求情,是八阿哥人品的佐证,却也是扇在皇上脸上的巴掌。
玉格垂了垂眸子,“九爷既然说同玉格是朋友,那玉格就大胆说句实话。”
“你说!”十阿哥连忙催促道。
九阿哥的神色也稍缓,以为她终于松动。
却听玉格道:“八爷此番、之事,除非皇上松口,否则别无转圜。”
九阿哥的眸光立时冷了下来,脸色也难看得可怕。
“这,”十阿哥皱紧眉头,大为不解,“为何啊?”
为何?
“因为皇上是皇上啊。”
是皇上想要打压八阿哥啊。
“呵,”九阿哥冷笑一声站起身,“玉大人真是汗阿玛的好奴才,只可惜汗阿玛不在这处,倒是白费了玉大人的这番忠心表白,行了,咱们走。”
九阿哥说罢,便转身离去。
“这。”十阿哥看看九阿哥,又看看玉格,跺了跺脚道:“那这事儿怎么办?咱们就看着八哥被汗阿玛关起来?”
玉格仍旧道:“只有皇上松口,八爷才能脱困。”
“可汗阿玛怎么会改口?”十阿哥拍了拍脑门,烦恼道:“我和九哥、十四弟,还有好些大臣日日劝,八哥给汗阿玛写的辨析的折子,也是有理有据,字字肺腑,可汗阿玛非就认定了八哥要害他,这怎么劝?怎么解?”
十阿哥说着,声音也一路高了起来,不知是对皇上的急,还是对玉格的气。
“十哥,”十四阿哥站起身唤了一句,又对玉格道:“你后日就要成亲了,好好休息,好好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