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呵呵笑道:“没见过,不过在下倒是知道在哪儿。”
“哦?”玉格生出些兴味,“在哪儿?”
崔先生认真的回道:“在皇上的内库里头。”
玉格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先生逗我呢。”
崔先生拱了拱手,“不敢,是七爷先逗在下的。”
玉格笑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是逗先生,我是说临摹的防本,先生见过吗?咱们就用金子照着做一个一模一样大小的,总之打开后要金光闪闪,要所有人一瞧见就知道它值钱,很值钱。”
玉格又伸手指向自己,“然后就想到我有钱,很有钱。”
一个人只要有长处就不会被淘汰,银子是这时候最俗的,最不让人尊重,偏偏又最实用的东西。
崔先生隐隐有些明悟,“好吧,七爷既然定了主意,那这画咱们做多少银子的?”
玉格道:“做一万两银子,嗯,就一千两黄金。”
崔先生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玉格道:“咱们也不用做出什么意境来,就是借一个名头,要够闪够扎眼就是了。”
崔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溢出丝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来,“七爷既是这句话,那在下明白了,七爷放心,必定‘金’艳全场。”
玉格就真的放了心,然后就是康熙的万寿节。
这回虽然不是康熙整寿,但御极五十年也是个很值得庆贺的寿辰,典礼比往年要隆重得多,从三月初一开始,自紫禁城北门神武门经西直门,一直到京城西郊的畅春园,长达三十余里的街道就被装饰一新,沿街的商铺也全部朱漆彩绘了一遍,装饰了各样万字、寿字、福字的花纹,满城皆是太平盛世的欢庆景象。①
这还只是城外的冰山一角,宫里不知道又是如何热闹。
但这些和玉格都是无关的,她还在禁足中。
三月十九日晚,康熙才终于腾出空来瞧礼部呈来的各人所敬寿礼的折子。
康熙原本只随意的瞧着,毕竟身为帝王富有四海,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叫他露出惊喜的神色了,直到……
四等侍卫色赫图·玉格敬送《千里江山图》一副?
康熙的脸色霎时变了,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千里江山图》明明收在内库里头,怎么会流到了外头去?是内务府的人监守自盗了?连《千里江山图》都敢偷偷拿出去卖了,那内务府是贪了多少?这么明显的纰漏,礼部的人就没有发现?就这么呈了过来?这是谁要害谁?老三也出手了?
不过放下折子,康熙的面色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对旁边的内侍道:“去,把玉格送的寿礼拿过来朕瞧瞧。”
旁边的内侍心中庆幸不已,还好自个儿没瞧着玉侍卫被贬就落井下石,玉侍卫果然简在帝心啊。
很快,玉格的寿礼便被两个内侍‘抬’了过来。
康熙觉出不对,《千里江山图》虽然是一卷长图,可绝不至于重到要两人抬着进来。
“这又是搞的什么花样。”康熙心头一松,只是还蹙着眉,玉格虽然有些憨直,但绝不是傻,这样明摆着不对的赝品,她就是再不通文墨,也不会买,更不会送到自个儿面前。
“打开瞧瞧。”康熙抬了抬下巴。
两个内侍应了嗻,躬着身子低着头分别抬步往屋内两边走去,画卷也在康熙面前缓缓打开。
万寿节才刚结束,宫里头还有许多庆贺的布置没有拆除,比如处处高挂的琉璃灯,和屋内点了五六盏的铜灯座照耀在一起,照的室内灯火通明、一片亮堂,但绝不是刺眼。
康熙微微眯眼侧了侧头,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这亮度。
而后,康熙起身慢步走到画卷面前,她给他送了一张一片空白的金线织成的画布?
不,康熙抬手摸了摸,都是金色,但厚薄不同,还真是有画的,得忍着晃眼细瞧才行,在金线织成的画布上头,还有金线覆了一层的《千里江山图》,至于明暗、远山、流水,那就覆一层再覆一层,总之金子、金子、全是金子。
康熙抬手重重按了按眉心,这样只要有空地儿只管一层一层往上覆金线,只怕用不完,一点儿不在意意境和美感的做派,他真是、
“他真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除了银子,胸无点墨?”
想到自个儿方才那一通猜测,把内务府和礼部的人盘算了个遍,康熙越发用力的按了按眉心。
两个低着头的内侍瞧不见康熙的神情,又不敢抬头不敢问,只是在心头想着,果然一碰到玉侍卫的事儿,皇上就是这样又气又爱。
那边康熙揉了一会儿,放下手,拉着脸,又问:“礼部可说了,这一共用了多少金子?”
“回皇上的话,礼部说一共是一千两黄金。”
康熙哼了一声,过了会儿,又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转身道:“收起来。”
第107章 、金如意
虽然没有官复原职,但玉格没过几日便又回到宫里当差了,而且也不用官复原职,只康熙特特吩咐取了她送的寿礼瞧,这份殊荣,就证明了她的不一般。
所以再次回到宫中,上官、同僚、内侍、宫女,对她还是一样的友善。
佟佳玉柱也同样解了禁足,瞧着玉格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说:“这次,倒是爷沾了你的光。”
玉格笑道:“二爷说的哪里话,玉格能站到皇上面前,还是走的爷的路子呢,爷和我之间,哪用说什么沾不沾光的外道话。”
佟佳玉柱见玉格对自个儿还和从前一样恭敬客气,这才好受了些。
真到一起当差的时候,两人也什么都顾不上想了。
作为四等侍卫,两人要站在乾清宫外的走廊下或是广场上站岗当差,总之都是室外的,也是奇了怪了,才三月下旬,这日头怎么就这么毒了。
玉格深呼一口气,尽量放空脑袋,平心静气。
散值回家,玉格一路捶着小腿,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个儿的了,到底是在家歇了一个多月,松散了。
崔先生过来,瞧见玉格没精打采的疲惫模样,安慰了两句,“皇上是估计磨你们的性子呢,若是旁的无关紧要的人,皇上才不会费这个心。”
而后也不管玉格有没有被安慰道,顾自施施然放心的走了。
“唉。”玉格重重的叹了一声,转头道:“大铁,你离我远一点,你身上太热了。”
大铁委委屈屈的挪开身子,自己去打水了。
好在,皇上也是嫌京城热的,四月初宫里头开始准备去塞外避暑的事儿。
玉格掰着手指头盼着,皇上动起来,他们就不用在太阳底下站桩了。
但皇上也是记仇的,伴驾去塞外的名单里没有他们。
玉格:“唉。”
佟佳玉柱:“唉。”
众阿哥从乾清宫里出来,正好瞧见两人站在一块儿,又面朝太阳,都被晒得眯着眼苦着脸。
十阿哥噗嗤一声就笑开了,“上回伴驾,你俩偷偷跑了,这回好了,想去也没法子了吧。”
九阿哥一手搭在额前,瞧了瞧日头,转头对两人笑道:“没事儿,爷帮你们瞧过了,这日头也就再过它个三两个月就凉快了。”
十阿哥笑得跺脚,太子几个也是忍俊不禁。
独独玉格和佟佳玉柱笑不出来,这回确认了,康熙就是故意收拾他们。
佟佳玉柱在家也是金尊玉贵的,哪儿受得了这个委屈,但面前几个他还真得罪不起,只好抿着唇低着头,装作没听到了。
玉格在康熙和众位阿哥面前,是从来不管脸面的,于是只看着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脸老实不客气的恳求道:“还求几位爷帮忙说说好话求求情,这才刚开始热就热成这样,还有两三个月这可怎么熬。”
“再说不怕的,这回奴才们肯定不跑了,”玉格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塞外又没有青楼,只有青草,跑哪儿去。”
十阿哥尖着耳朵全听着了,笑得愈发止不住,九阿哥挑了挑眉,和其余几个阿哥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
如今他们已经不奢望玉格能帮忙办什么事儿了,只是和她说话实在有趣,所以闲来无事的时候碰到了,也会和她说几句。
佟佳玉柱就说不清什么表情的看了玉格一眼,他以为自个儿算胡来的,没想到和玉格比起来,他竟算规矩的了。
八阿哥瞧了两人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五哥帮你问过了,汗阿玛说不行,得让你们好好学好了规矩再说。”
“唉,”玉格后悔的叹了口气,对五阿哥拱手道:“玉格多谢五爷。”
五阿哥果然是敦厚仁和之人。
五阿哥笑着摆了摆手。
太子在前催促道:“走吧。”
日头晒得很,他们在外头站了这么会儿,也有些冒汗了。
几个阿哥跟着一起往外走,四阿哥经过两人时,在佟佳玉柱面前稍微停顿了片刻,低声道:“别回去找你阿玛说情,好好当值,皇上这回是小惩大诫,不会真让你们这么站下去。”
“是,多谢四爷。”佟佳玉柱连忙拱手道谢。
四爷低低嗯了一声,抬了抬手,又回眸看了玉格一眼,负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