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庭黑眸暗了暗,目光紧锁在她脸上,似是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般。他想认认真真看清楚,她此刻这样对自己,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徐静依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不直接提,她也不会主动提。此刻一直僵持着也不是法子,徐静依便故意说自己手被他捏疼了,以此来化解此刻的尴尬。
顾容庭却以为她真被自己捏痛了,瞬间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既然装了,就要装到底。徐静依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不停的又吹又揉,还说这里被捏红了,二爷怎生今日如此的不知道心疼人。
望着面前珠玉般白皙的手,想着她方才的动作,顾容庭喉结深深滚动了下。徐静依还在喋喋不休,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突然朝她压了过来。
这种事情,正如他之前所言,日子久了,磨合得好了,就尽是欢愉了。
今夜谁都没提梁秀,恩爱一场后,似是都将这个人彻底抛去了九霄云外一样。
但那边梁秀却是始终没能忘记徐静依,尤其在迎娶了徐淑依入门后,看着她以郡王妃的身份过得体面又得意,他便更是想到了那个被嫁去市井百姓人家的徐家大娘。
这一切的体面,原该是她的。
他始终觉得,徐家大姑娘之所以有今日,都是为他所害。
终于在内心好一番纠结后,他做出了决定,终于鼓足勇气敢摸来顾家这边,看看她近况。却是没进门,只悄悄打探有关她的消息,然后远远看她几眼。
这日徐静依如往常一样回娘家,马车才出巷子口,便被一个身着华缎的人拦住了。那人站在车前,彻底挡住了徐静依的去路。
市井百姓扎堆的地儿本就路窄难行,徐静依乘坐的马车又大,这样被挡住了去路后,真是半点再继续往前去的机会都无。
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徐静依当即就恼火了。伸手一把撩开车帘,她蹙着两道秀气的柳叶弯眉瞪着外头那华缎男子问:“什么人?何故挡住我的去路?”
那人对徐静依倒是十分客气,忙恭敬过来请安,然后陪着笑脸道:“拦住夫人的去路,实在是小人的不是。只是小人也是奉命行差,还望夫人谅解。”说罢,便又朝徐静依这边凑近了些来,他悄悄道,“我家郡王有请夫人过去一叙。”
提起郡王来,徐静依原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是豁然。
但很快,她又拧得更紧。
“郡王?”她冷漠道,“我实在身份低微,不识得什么郡王,阁下还是回去问清楚的好。”
缎面华服男子是梁秀身边的贴身小厮,徐静依或许不认识他,但他却是认识徐静依的。听她这样说,便晓得她心中仍是怪罪郡王的,于是直接道了梁秀身份,道:“是临安郡王差小人来请夫人,还望夫人不要为难小人。”又扮可怜,“若小人今日办不好这趟差事,回去后怕是要挨罚了。”
徐静依却气笑了:“你挨不挨罚的,同我何干呢?我也并不识得你啊。”
又说:“嗯,你们家主子我倒是有所耳闻。前些日子,他不是迎娶了我妹妹吗?说起来,如今他该唤我一声姨姐才对。也是奇了,这妹夫好端端的,差你来寻我做什么?难道我家夫君也在?”
徐静依丝毫不留情面,话说得直白,臊得那仆人一时竟还不上嘴来。
徐静依冷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只吩咐车夫道:“赶车!若再有人拦,直接轧过去。”
轧肯定是不能轧的,青天白日的,若她真轧死了一个人,可不得以命抵命么。何况,这还是太子府里的一等奴仆。
这么说,不过是过过嘴瘾解解气罢了。
至于怕?徐静依自然也并不怕。
哪有妹夫私会姨姐的道理,此事便是说去御前,也是她占理啊。何况,日后她的夫君乃太子府嫡出郡王,身份上也是压临安郡王一头的,她倒也不怕梁秀来寻仇。
徐静依理直气壮的乘着马车扬长而去,徒留那仆人原地愣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要去主子跟前回话。
梁秀此刻候在茶楼的雅间,面前的茶从滚热到渐渐没了热气儿,再到此刻彻底凉掉,他也没有饮入一口。
来找她是一时冲动,直到人过来了,也已差了随从去请,他才突然意识到这样做是不是不好。
心里知道这样是不好的,可又忍不住。内心百般纠结,以至于他静等在这里是坐立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声音来:“郡王。”
听出来是自己人的声音,梁秀立刻心骤跳起来。背在腰后的手,也倏的一下就攥紧。
想着此刻她就站在门外,梁秀突然一时间又生了退却之意。
想立刻推开门,立刻见到她,立刻去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立刻主动向她承认错误。但又怕,怕见到她,怕面对她,怕看到她过得委屈的模样。
因为是他对不起她。
外面小厮又喊了一声,梁秀这才回过神来。他怔愣望着那道门,又再迟疑了好半晌后,才缓缓伸起手来,终于鼓足勇气后,他用力一下拉开了门。
他期待的那个身影没看到,只自己差遣出去的小厮一人立在门外。
梁秀一怔,四下望望后,问:“她人呢?”
小厮一脸的自责,忙请罪说:“是小人差事没办好,徐大姑娘她……她……回娘家去了。”那句“不想见”始终说不出口,也怕自家郡王听到后会失望、难过,于是正好寻了借口。
梁秀心里其实隐约能猜出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问:“她……过得可好?看着……气色可还如从前?”还是说,如今因过得不顺,再没了从前的精气神。
同她定亲之前,他便见过她好几回。她当时明艳得就如天上的小太阳般,让他每每想起便心潮澎湃。
之后得知皇祖父要把徐家大姑娘指给他为妻时,天知道他当时有多激动。激动得好几天都没睡好,生怕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其实这只是一场梦。
定亲之后也见过几回,只不过,都是在有长辈们陪同的情况下,他同她从不曾私下见过。
想到他费尽心思想在侯府里谋一个同她私会的机会,结果却事与愿违,甚至因此连他们的婚事都弄丢了……他不禁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
有后悔,有不甘,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备。
那边小厮再回的什么话,他俨然听不进去了。只慢慢转身回了雅间,举步缓缓踱至窗前。一个人靠着窗户坐,静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那个……顾家二爷,如今是在京畿大营中任职。”过了好半晌后,梁秀又突然开口,打探起了顾容庭的情况来,“如今营中任个百夫长的职位,倒想去会一会他。”
在梁秀心中,他的这个百夫长,定然也是靠着徐侯府的关系得来的,而非他自己多能耐。
可即便背后徐侯府,如今不过也只是个小小百夫长,想来这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堪大用。
第三十四章
梁秀从前从未会过顾容庭, 只差手下人去打探过他的情况。知道他出身寒微,家里经营着些小生意,只够吃穿。
他是去年春夏之际回的京城, 自幼是在他外祖家长大的。外祖家开镖局, 他之前的十来年便一直在镖局中长大。从小, 就跟着其外祖舅父们走南闯北,是个十足的粗人。
顾家是喊他回来娶妻的,谁想到他运气好, 回京途中偶然一次机会救了徐家老侯爷。也因此, 得了老侯爷的赏识。
那时候他刚好同徐家大姑娘退亲,改成了娶徐家二姑娘。或许徐侯府那边心中有什么顾虑, 直接转脸便将徐大姑娘下嫁给了这个顾二。
他总觉得, 徐家大姑娘之所以有今天这一日, 全是拜他所赐。若不是同他退了亲, 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一步。
后来他不止一回忏悔过,觉得对不住她。试想一下, 一个同皇孙退了亲的女子, 别的世家贵族,又有谁轻易肯再娶她呢?说到底, 都是他的错,是他引起的这个祸端。
之前一直徘徊踌躇, 不太敢面对徐家大姑娘,有点躲着避而不见的意思。但如今既是鼓足勇气迈出了这一步, 梁秀便也想会一会徐大姑娘如今的这个夫婿。
若他对她不好, 他可给与敲打。若他还不算太差, 他也可尽己所能给他谋一个更好些的前程。
也不至于, 日后叫徐家大姑娘跟着他, 一直受苦。
这般思量着,梁秀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人仍坐茶楼中未动身,只差了身边仆人去请顾家二爷。
顾容庭今日当值,一直在营中练兵到天黑才回。梁秀身边的人一早就把顾容庭行踪打探好了,这会儿正候在城门口,顾容庭人一回来,梁秀差来的人便迎了过来。
和对徐静依的态度不一样,对顾容庭,梁秀身边的这个随从就没那么客气又好脾性了。
“顾二爷。”见他打马而过,随从立刻从街边拦了过来。
见有人叫自己,顾容庭立刻勒马缰“吁”了声。马因是急勒停的,一时未能稳住,两只前蹄高高抬起。
顾容庭控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稳稳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