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得了,当年你喜欢那女子被邪引夺舍,阿砚不过是搜了她的魂,她本就身患沉疴,这才没扛住,闻砚除邪引无愧天无愧地,顶多是作为神祇干涉了他人命运,这点天道自会惩戒。”
“倒是你也像被夺舍了似的,偏偏支开我和梦冥去对付闻砚。”
祝康一向温和,今日的语气却凝重。
“他也是活菩萨,始终没忍心对你下死手,否则你以为你能打过他?”
“......后来你和梦冥倒是对我下了死手”绪寒随意地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额,回想着万年前那几日,“若不是天道降下四神之首于我的旨意,我真要死在闻砚前头了。”
“你活该,弑神是大罪,四季神明荣辱一体,你若是杀了闻砚,我和梦冥自然也要杀了你。”祝康嘴上不留情面,可两人的氛围还算得上和谐。
就像这几万年来他们四人虽然见面便是互相言语折磨,时常爱了恨了还要打一架,可终归是情同手足的。
所以当夏冬二神得知闻砚被绪寒所害时,生出了几万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愤怒。
两人找上绪寒,二话不说便修为全开下了死手,三人打得惊天动地。
一时间天下四季混乱,一日之内便过了四季。
滚烫的土地上覆盖着冰雪,晨间成熟的藜麦午后便成了枯稻。
洪水泛滥,暴雨连绵,民间哀嚎遍野。
天道惊动。
随后降下绪寒所说的旨意,夏冬二神这才停手。
但自那以后,两人整整两千年未曾与绪寒说过话。
这种见面不识的荒谬情形直到第两千年,绪寒发现闻砚就在四季禁地后才终止。
“我最后不也没杀他吗。”
“再说我真要打你了。”祝康语气里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绪寒沉默,他一直记不清当日他与闻砚对战的细节,只记得他愤怒得无法思考,只想要他死。
“落刑何时到?”祝康打断了他的思绪。
“就这两天了。”
“问问它阿砚在哪儿。”
绪寒不情不愿:“哦。”
......
三日后,余绯与天禄到达誓山,他们要探查的中品灵脉孕育的地方。
余绯裹着雪色大氅,从一头通体棕黄色的梅花鹿上翩然而下,随后那匹梅花鹿身形一幻,变回了少年模样。
余绯站在天禄身前,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身前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山尖笼着一层皑皑的雪被。
少女抿着唇,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太冷了。
“公主,誓山原本有两座主山,巍峨入云,可多年前天雷罚下,将其中一座劈成了如今连绵的模样,这方圆十里皆是誓山范围,不知幻清殿下是否能给出明确的灵脉位置?”
天禄拿出准备好的誓山地形图,上面标注着不少地势注记。
余绯瞟了一眼,道:“幻清说在主山,那便是剩下得那一座了。”
“是,那属下先去前边探路。”
余绯被寒风吹得有些头疼,眼睛却始终望着远处大雪纷扬下的地平线。
几个小小的人影虚幻不实,由远及近地缓缓走来。
余绯脑子嗡嗡响,抬起了手止住了天禄,“不急。”
天禄顺着余绯的视线望去,发现愈走愈近的是妖族的人。
他气得又原地直跳,忘了身处雪地的少年险些栽倒。
“他们怎么过来了!?”
余绯没应声,只是认出打头的是北芸和她兄长后转身就走。
“小鹿,走。”
余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姒羽通风报信了。
她此番是来办正事的,可没时间再陪北芸演戏。
可天不遂人愿,北芸就是冲她来的。
她与兄长三日前才从神海出来,路上就接到了姒羽的传讯,说在梧丹遇见了幻清,姒羽猜测幻清又是来给余绯送灵脉的。
北芸得到消息后即刻命人去查,果然被她查到了蛛丝马迹,而这灵脉恰好又是在妖族边界。
北芸在神海胆战心惊受了一肚子气,知道这一切都很有可能是因为余绯。
妖族界外无人管辖,余绯此时又形单影只,她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站住!”北芸尖利的声音响起。
风声太大,掩盖了大半。
余绯耳力极好,也装作被风声堵耳,没有听到的样子。
少女埋头往前走着。
一旁的天禄嘴里小声念叨着:“滚远点,滚远点,滚远点。”
“余绯!”这回是北芸的兄长北辰故。
男人阴测测的声音一出,余绯和天禄同时站定。
在余绯看来,她与北芸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是什么值得摆到台面上来说的大事。
可北辰故是妖族少君,余绯又是凰族少主。
这要是再视而不见,若是两者间有人用心论起来,那就是两族之间的事了。
余绯和北辰故都深知这一点,所以余绯原以为他不会插手这些小事。
看来她还是高估他的眼界和低估他对北芸的疼爱程度了。
余绯转身,脸上没有表情,却是安静地叫人生不起气来的模样。
北芸提着裙子走到跟前,看着余绯这副乖巧的模样果然一噎,到嘴边的话像是被堵住了。
余绯就这么和她大眼瞪小眼,也不开口说话。
直到北辰故走到北芸身边,北芸才像是有了底气,冲余绯道:“余绯,神海变故,是你做的吧!”
余绯眼角一跳,差点忘了那日清晨在神海遇到北芸的事了。
她面上不显露,只是表现得稍稍有些惊讶,“神海变故?我并不知晓。”
北芸瞧着面前将一双大眼眨巴得无辜迷茫还张口就是瞎话的女子,简直要气得吐血。
“你少装了!那日你暗示我去万花谷,不就是为的支开我吗!”
一旁的北辰故听到她说那日余绯也在神海稍稍有些诧异,朝余绯道:“哦?火凰族也出席了?怎么未曾见到殿下?”
从前凰族管治妖族时,凰主多次说过妖族野心大,不服管治。
果然,在凰族落难时,妖主便第一时间上奏脱离了凰族。
如今的妖主从前在凰族时就屡生事端,连带着将几个孩子都教的跋扈,故而饶是余绯的性子平和,也对这兄妹二人抱着不想接触的态度。
特别是北辰故。
粗犷的长相却是阴柔的做派,那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时,都像是毒蛇在亵渎着什么,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抱歉,公主、少君,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余绯无视了北辰故的眼神,脸上适时地换上了被连番询问不悦的表情,“若是二位执意问些与我无关的事,那么恕不奉陪。”
——若是一味地退让只会让他们起疑和欺负。
“你胡说!”北芸并不相信余绯的话。
有完没完。
余绯看着气急败坏的北芸,心底莫名感到烦躁。
她拢着大氅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衣内被体温烘得温暖的空气便翻涌上来,带起一股梧桐果的香味。
清和又带着丝丝甜意,将她心里的情绪缓缓压下。
余绯紧绷的表情微微松弛,小指轻点,站在一旁的天禄便得令上前。
少年将腰侧的长剑连着剑鞘抽出,大掌握在剑鞘之间,横亘在三人之间,将余绯与两人隔开。
“二位,少主此行是为三族寻找灵脉,若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耽搁了,三族怪罪下来,谁担着?”
天禄虽年轻,可跟着余绯久了,也知道该如何堵住他们的嘴,说出来的话也总将人唬得一愣一愣。
天魔鬼三族如今灵力稀缺,族内为了争夺灵力而发生的内讧斗殴已是不少。
现下如果被他们知道有人阻止余绯为他们找灵脉,便更是火上浇油,他们定不会放过阻挠之人。
北辰故显然还是有点脑子,知道不可平白无故与三族树敌,将北芸往身后拉了拉。
“殿下多虑了,本少君并无此意。”
余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朝他颔首,转身离去。
离去前,又偏过头对北芸说:“公主,姒羽既然告诉你我在妖族境外,不知有没有告诉你她被打的浑身是伤呀。”
余绯知道姒羽这么高傲的人自然不可能对别人说被她打伤的事,故而她说得直白,话里话外都是“没错就是我打的呀”的意思。
“她是真好心提醒你我在这呢,还是想借你的手帮她出气,希望公主想想明白。”
北芸神色阴郁,看着少女款款而去的背影,捏着拳头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北辰故望着余绯,嘴边挂着一丝欣赏的笑意。
……
余绯从妖族兄妹二人那儿脱身后,便发现天禄一直闷闷不乐的。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搓了搓指尖被冻得通红的手,又凑近哈了口气。
口中呼出的暖气迅速化为白雾,下一瞬余绯眼前便出现了一双轻绒手套。
天禄别别扭扭地举着手套,终于忍不住,喊她:“公主。”
“怎么不喊殿下了?”余绯揶揄。
“那是在外人面前......”天禄话说完才发现是个套,连忙转回来,“您是不是真去神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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