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意外,而且你也是出于善意,但是并不代表每一次都会有这样的善意,我也只是建议,你说呢?”秦瑜为他找了借口。
“我会跟饭店的人提一下。我还有客人要招待,就不打扰你了!”傅嘉树见她没事,也就放心了。
“好的,你随意。”
傅嘉树离开,秦瑜关上门,睡了这么久,确实饿了,身上的衣服睡得皱巴巴的,出去也不像样子。
秦瑜打开行李箱找衣服穿,秦母给女儿的嫁妆里,除了江南女子穿的倒大袖的小袄和裙子之外,秦母也考虑了宋舒彦留洋,喜欢新派的穿着,所以还给她置办了很多旗袍和洋装。
不过准备了这么多,宋舒彦连盖头都没揭就跑了。姑娘都没人看了,别说衣服了。
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在非正式场合穿,不如上辈子的T恤和牛仔裤舒服,秦瑜挑了一条蓝白格子的棉质旗袍,这件颜色素净的旗袍是原主替母亲守孝时候让人做的,只因回到夫家不能再白衣黑裙,但是让她母亲过世还未过百日就穿得花里胡哨,心里又受不了,就做了几件素净的衣衫。
这些衣裙倒是合了秦瑜的口味,想要穿这件,却被边上的一件秋香绿的纱质钉珠连衣裙吸引,这么仙女的款,她倒是想穿,不过宁波老家自己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大少奶奶穿洋装,肯定下面罗里吧嗦,所以一直没机会穿。现在来了上海,没有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了,那就这件了。
秦瑜换好衣服,简单盘了个头发,拿了一个小手包,走到回廊尽头,一个饭店服务员拉开了通向天桥的门。
秦瑜穿过天桥,掀开门帘,服务员过来问:“小姐,要去舞厅还是楼下吃饭?”
“我去底楼吃饭。”
“您这边请。”服务员带着她往电梯间走去。
“不用了。我走楼梯。”
对这种老式的卡顿的电梯,秦瑜并没有好感,她往楼梯口走去,楼梯上陆陆续续上来穿着旗袍和西装的男女。
秦瑜往下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舞厅在五楼,一路下去,到二楼有个大平台,往下可以看到进进出出饭店的宾客,后面则是西餐厅,大约此刻是饭点,生意非常好,想起刚才喝的可乐,穿过来这么久的秦瑜想念西餐的味道,走进餐厅,立马有服务员过来:“小姐,您几位?”
“一个人。”
“您跟我来。”
西餐厅不小,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鲜花,穿着西装的洋人乐队演奏着西洋乐曲。
边上一个服务员手上托着报纸,秦瑜拿了一份晚报跟着服务生走过去,见前面傅嘉树和两个洋人在吃饭聊天。
傅嘉树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十分懊恼自己冒然闯入宋舒彦太太的房间,那是朋友的妻子,照顾是应该的,但更要保持距离,刚才真的太尴尬了。
这种想法还没完全过去,又见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白天第一眼艳丽逼人,刚才闯进她的房间,她颓废中带着妩媚,此刻穿着西洋的连衣裙又温婉可人。
秦瑜见到傅嘉树,对他露出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她被领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上面用中英文写了菜名。
秦瑜点了餐,展开报纸看,这是1928年春天,在军阀混战多年之后,北伐战争正由南向北推进,除了最近的政治新闻,还有各种犀利的时事评论,文笔绝佳,又往下翻。一个女孩子穿着泳衣的照片出来,文章写:【美人鱼罗秀丽受邀赴澳大利亚参加游泳表演赛】
秦瑜颇有趣味的看,文章竭尽褒奖之词来描述这位游泳运动健将,配图虽然不够清晰,但是穿着泳装的女孩落落大方,据说这位健将十岁就已经展现了惊人的游泳天赋。所以,在宁波乡下依旧是那种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在大城市,女性游泳也是可以接受的?
秦瑜继续往下看,这报纸简直就是民国的微博,什么都往上发。有家人去世的讣告,有给大夫的感谢信,也有商行成立公告,当然也有工程招标和公司招聘的启事,嚯!这还有夜校啊?而且是英文夜校。
服务生端了餐前面包和甜酒过来,秦瑜拿了一块蒜香面包,边吃边看,看到一条:【铭泰洋行招聘英文翻译】的广告。
原主的嫁妆是不少,在这个世道她算是个富婆,但是要在这个乱世生存,光靠钱是不够的,还得有能力,解放前上海滩的各大洋行倒是一个机会,自己英语不错,可以去找试试。
刚刚放下报纸,有人挡住了她的光线,秦瑜抬头看,一个年轻的男子,梳着中分,头上抹了一层发蜡,五官还算端正,皮肤很白,更凸显他青黑色的眼圈。
那个男子微笑:“小姐,怎么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自在。”
秦瑜扯了一块面包,蘸奶油浓汤,塞进嘴里。
“一个人吃饭多寂寞?认识一下,我是金孝宇。”这位站起来伸手。
秦瑜没有递过手,她指了指正在端鸭胸过来的服务员:“我的菜上来了。”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要吃饭。
“哈哈,金大少这是被拒了?”边上一桌两个男人哈哈大笑。
这样的笑声,让金大少没了面子,也吸引了边上客人的目光,傅嘉树想要过来解围。
却见秦瑜拿起叉子,叉一块鸭胸,吃着鸭胸,玩味儿地看着金家这个纨绔子。看她淡定的表情,傅嘉树决定再等等。
这个鸭胸味道很正,滑嫩有嚼劲,带着香橙的一丝丝酸甜味儿,关键是没有膻味儿,吃了一块鸭胸,再来一块土豆块,土豆块就略显寡淡了。
秦瑜伸手拿起桌上的黑胡椒瓶,磨了点儿黑胡椒在土豆上,再拿了盐瓶加了几颗盐粒子,抬头看还没离开的这位,挑眉问:“你还有事?”
美人杏仁大眼,波光流转,偏偏眼神清冷,这种奇妙的美感,金大少以前没有感受过,她为什么听见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知道我是谁?”这位金少爷是真心疑惑。
秦瑜不知道他是那个大地主家的傻儿子?她拿起叉子,抬眼看他笑:“我享受一个人吃饭的自在,中国有四万万人,我无意认识所有人。打扰他人吃饭,很不绅士。你说呢?”
这位金大少看着秦瑜,秦瑜边吃鸭肉边看他,两人变成了目光对峙,最后反而是这位金大少别开眼去,再转头回来,不再看秦瑜的眼,而是看着她的鼻子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说完这一句,他转头回去到自己那一桌。
他那同桌的人大笑:“金大少碰钉子了。”
这位盯着正在吃东西的秦瑜看,他举起酒杯跟其他几个人碰杯:“没有小爷拿不下的女人,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秦瑜听见这句话,丝毫没有反应,拿着一盏冰激凌,小口小口的吃着,只能说百年过去了,普信男一如既往。
吃完甜点,秦瑜站起来拿了报纸准备出去地,听见她身后的傅嘉树说:“你直接走好了,等下我签单。”
秦瑜有些意外,她签单也是挂房账上,不也一样吗?
她见傅嘉树对着她笑了笑,秦瑜眼睛的余光看见那个金大少的,了然了他的意思,他是侧面警告这位金大少,她点头:“知道了。”
金大少的同桌给金孝宇使了眼色:“看见没,傅二少给她签单。”
傅嘉树吃过晚餐,站起来离开看向金孝宇,微微颔首。
金家家业和根基没有傅家那么厚,他们家发达并非靠正路,对权贵极尽巴结,傅家不跟他们同流,却也并不想给自己树敌,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傅嘉树这么一个眼神,算是提前打招呼,希望金孝宇能心里明白,别去动她。
金孝宇跟他点头,边上的那个问:“傅嘉树是什么意思?”
“让我不要动那个女的,难道那个女人是他养在外头的?”
“也有可能,这个女人长得漂亮,看上去又是新派打扮,倒是符合他的口味。”
“别猜了,这么漂亮,跟傅家二少还认识,估计过一阵就知道了。”
第9章
秦瑜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还有这么多戏。她拿着报纸到一楼,问路去找游泳池。
大约是现在是四月初,这个时节游泳的客人稀稀拉拉。
秦瑜蹲下去试了试水温,还真的是加温的。
从泳池出来,走在后花园,见到有一片网球场,可能现在天已经黑了,没有人打球。
不错不错,总算有锻炼的地方了。
进房间之前,秦瑜问梅玉要了纸笔和信封。
不管如何,既然要应聘,肯定要先写一份简历。
得亏原主妈为了让原主能配上留洋归来的宋舒彦,送原主去杭州的女子师范学校读书,并且给她请了家庭教师,教她英文,只是原主的英语还是哑巴英语,能看懂一些,却不会说,只要有这一条经历,她会英语就说得过去了。
她用钢笔开始写简历,排版布局都是上辈子的方式,只是工作经历上一片空白,学历上也只是在杭州上了两年师范。寥寥数句,居然就没了?
她只能把自己另外一项强项给添上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