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姨太太就不一样了,二姨太知道自己也已经入不了老爷的眼了,就鼓动着房里的一个颇有姿色的丫头在老爷面前多露脸, 怎奈老爷没看上。
听到这个消息三太太翻了个白眼, 呸了一声,笑话:“老爷看惯十里洋场的女郎, 会看得上这般的土丫头?”
宋老爷确实看不上这般的土丫头, 他去大太太那里坐坐的时候, 看上了一个长相清秀,眉眼却颇为灵动的小丫头。
秉承着太太的就是自己的,这天太太去庙里拜拜,拜完回来,老爷不正经时候已经过了,当时他正正经经地穿上了长衫,意犹未尽地回看了一眼权做书房竹榻上的那朵如被风雨摧残的娇花。
大太太看到那个丫头娇娇怯怯地缩在床上,差点昏过去,大太太问老爷:“老爷,你可知这是雅韵的贴身丫头?”
此刻宋老爷才半张着嘴,他居然把儿媳妇的丫头给睡了?这个丫头怎么也不跟他说一声?不管了,他问:“那她怎么会在你房里?”
“雅韵生怕带丫头过去,舒彦更加不接受她,就独自一人前往,把芸儿放我跟前伺候,你……”大太太实在无奈,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人窝边草不仅吃,还不辨别是什么样的窝边草,乱吃。
儿媳妇的贴身丫头要做姨太太也给儿子做姨太太,哪有公爹睡了儿媳妇房里的人?这种事情说出去,岂不是?
早说是儿媳妇屋里的人,宋老爷自认就是再喜欢也不会动手的,可现在已经动手了,那也已然成了事实:“等我去上海的时候,跟舒彦和雅韵说一声就是,一个丫头而已。”
小丫头着实新鲜,老爷的心头肉从五姨太变成了这个芸儿。还能怎么着?大太太做主,摆了家宴,欢欢喜喜地收了儿媳妇的这个丫头做妹妹,这个家里又添了六姨太。
听见这话,三姨太银牙咬碎,恨秦雅韵人不在老家了,还给她们添堵,她不过是阴阳怪气了六姨太几声,六姨太就眼泪汪汪。
宋老爷立马心疼自己最新的心头肉受委屈了,把三姨太训斥了一番,三姨太看看自己那三个儿子,一时悲从中来,哭哭啼啼,原来生了三个儿子,也比不上人家柔嫩的小手。
三姨太一个伤心就开始唱起戏,她那越剧腔调婉转悲苦,唱得宋老爷心烦,恨不能丢下小五,立刻带了小六去上海去青岛。
一时间原本规规矩矩,平平和和的老宅,事儿出奇多,大太太只能再念佛,求菩萨让老爷赶紧地去上海去青岛,别待着宁波了。就回来一个半老头子,弄得夜里墙角的猫都叫得越发起劲了,这日子没儿过了!
恰巧,年家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年老爷回来了,请宋老爷过去打牌喝酒,大太太懒得应酬这位整日介说三道四的年太太。
大太太不想去,老二算了,老三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小四小五都大着肚子,宋老爷决定带小六出去见见世面,别以后出去,还是一副丫鬟腔儿。
年老爷在老宅大门口迎宋老爷见他身边又换了一个如花美眷,哈哈大笑:“还是你老弟潇洒,美人不断啊!”
“这点子享受,还要羡慕?是老兄你的爱好不在此吧?”
宋老爷跟着年老爷一起进宅子,年老爷叫了当地的几个老友,一起打牌。
本来这个六姨太也当不得年太太的招待,这次却是年家给足了面子,年太太来作陪,而一起的还有几位当地的富商太太,可是让六姨太受宠若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大太太不想应酬年太太,年太太其实也看不上这位就担了个名头的宋太太。毕竟年家大少爷是年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而年家六少爷依旧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老蚌生珠代表什么?恩宠不衰。哪里像是宋太太这样?
今天的目的又不是纯粹的交际,而是为了让某些话到某些人的耳朵里。就宋家大太太这人?来了,听了!也未必有机会跟宋老爷说。反而倒是这位新姨太太,正是得宠的时候,反而跟她说的话更容易到宋老爷耳朵里。
所以,来六姨太,年太太不要太高兴。
太太们一起喝茶吃点心闲磕牙,年太太是从上海回来的,自然要给大家伙儿细数十里洋场的有趣之处。
“大世界里的哈哈镜不晓得你们见过没有,看上去就是我们平常穿衣用的洋镜,你一走过去,有的镜子把你照得长的像是竹竿,有的呢!有把你照得矮得像个秤砣。那里天天有猴戏,还有跳舞厅,底楼的共和厅里,是上海滩,堂子里的姑娘最喜欢去的地方。”
六姨太只在秦母生病去上海看西医的时候陪着小姐去过上海,那时候小姐忧愁哪儿会带她去看什么哈哈镜?此刻她听那哈哈镜实在奇妙。等等年太太说这个堂子里的姑娘又是怎么个一回事儿?她一脸疑惑地看着年太太,年太太问她:“六太太是不是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叫堂子里的姑娘?”问出这个问题,六姨太又怪不好意思的,只怪她见识浅薄。
“六太太是正经人家的小姑娘,不懂也正常,堂子里的姑娘,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就是妓院里的姑娘。”一位太太给六姨太解释。
听见这话六姨太羞得小脸通通红,年太太解释:“在上海窑姐儿那么多,怎么出名呢?就去大世界共和厅献唱,献舞。那里去玩的年轻公子哥儿多,看上了带她出去,一个晚上能挣上百大洋。”
“一百个大洋?都够请十几个长工,给的月钱了,一个晚上就没了?”有位太太为此咋舌。
“要不怎么叫销金窟?”年太太拿起茶碗喝一口,“不过啊!这种还不是顶顶厉害的。还有那种交际花。”
“交际花,怎么个来头?”
“就是那种出身还算不错,读过书,看上去像是大家闺秀,天天流连于各种男人身边的女人。”
“这种跟堂子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有位太太问。
“怎么没区别,区别可大了。这种姑娘,那个手段才叫高明,像最近天天上报纸那个秦瑜,她有正经工作的,是一家洋行的经理,会说德文和英文,长得真的不要太漂亮哦!站在你面前,你一定会认为这是哪一家的大家小姐。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出入社交场合,弄得我们宁波的两位少爷天天为她献殷勤。早上一个送她去洋行上班,下午一个去洋行接她下班。她把两位大少爷摆得妥妥帖帖。”年太太说完,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几位太太听见宁波的两位少爷,不禁好奇起来:“年太太,是哪两位少爷?是金家大少爷和潘家小三吗?”
毕竟谁都知道金孝宇是最喜欢美人,而潘家那个小三也是个纨绔子弟。
“哦呦,搞定那两个算什么?随随便便一个漂亮姑娘都能搞定他们两个的。”年太太吐了瓜子壳,“你们猜,她搞定了哪两个?我保管你们猜不到。”
宁波在上海做生意的人家不少,几位太太怎么都不敢猜最有名的两家的少爷,毕竟那两位少爷可都是人中龙凤,只猜其他几家的少爷。
年太太听着笑着摇头,被其他太太说:“年太太,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年太太放下瓜子,说:“往你们最想不到的猜,谁最不可能,你们就猜谁。”
有人看了一眼六姨太,说:“不会是宋家大少爷?”
年太太但笑不语,看上去是了,另外一个猜:“傅家的那个少爷?”
“想不到吧?就是这两位。”年太太喝一口茶。
六姨太却是心一紧,她如今虽然是老爷的人了。可小姐还是她的小姐,她从十二岁被买回家,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伺候小姐这么多年,秦家人口简单,小姐和太太待她很好。她是希望小姐能有个好结果的,现在听见大少爷在追求什么交际花,立马竖起耳朵听。
“我们家给傅家那位少爷介绍常熟胡家的四小姐,你们要晓得哦!胡家的二公子如今是中国银行上海分行的副经理,二少奶奶是交通部副部长的千金,傅家是做钱庄生意的,有胡家二公子在银行界么,以后有多少便利?四小姐文静秀美,写得一手好文章。傅少爷为了这个女人不要这位胡家四小姐。”年太太眉飞色舞地说,“你们想得通吗?”
“这不是昏头了吗?”
“傅二这个昏头,相比……”年太太看了一眼六姨太,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六姨太见年太太不说下去,心里猫爪狗挠,只是出门的时候老爷嘱咐过她,多听多看多想少说话,她也就不敢多问。
幸亏几位太太听到正精彩,年太太不说了,哪里肯放过,有位太太看向六姨太:“六太太,这是我们一群女人在背后闲磕牙,你可千万别回去乱说,免得闹不必要的矛盾。”
六姨太生怕她们不说下去,忙说:“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听过就算数,不说不会错,各位太太就当我是个木头人。”
“六太太说了,不会回去乱说的。年太太,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说吗!”
“我就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回去乱说。”年太太煞有介事地说。
“啊呀!您还信不过我们?我们什么时候会乱嚼舌根?”几位信誓旦旦,这种话她们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当然宁波富商家里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是怎么传出来的,就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