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秦瑜已经从车里下来, 站在鲍勃的身边等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跟他作对?都不给他一个给女士开门的机会。
“Steven, 欢迎!”鲍勃伸手。
鲍勃跟宋舒彦握手,想要跟他一起进洋行, 宋舒彦却转身等秦瑜一起走。
而这一幕, 刚好落入正在从洋行出来的一位华人富绅的眼中,这位见秦瑜从宋舒彦的车子里出来,宋舒彦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在秦瑜的身边。
那位富绅没办法不注意秦瑜,这个女子实在太出挑, 真的很漂亮,这种漂亮不仅仅是脸蛋,而且是由内而外的气质。
听查理何意味深长的话:“我原本还奇怪, 为什么史密斯夫人要把那么重要的一块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现在才明白她倒是真高明, 就凭着这张脸,这个身材, 多少男人匍匐在她脚下?昨日是傅家公子, 今日是宋府大少。难道她想把你们宁波四大豪商家的公子都揽成她的裙下之臣?”
上海滩的华商, 主要派系就是苏南和宁波,傅家和宋家是宁波帮中的大富商,这位年先生也来自宁波,宁波几个大家族难免都沾亲带故,听查理何这么说,年先生就生了个心。
宋舒彦也看见了这位年先生,作为晚辈他先上前:“年伯伯,好巧。”
“舒彦,你怎么在这里?”
“厂里要进几台印花机,所以过来谈谈。您这是?”
“谈一下两栋公寓的建造进度。”
在这个时代已经形成了,开发商、设计公司和建筑商各司其职的格局。
在租界里,拿地的主力是各大洋行,设计公司也是以匈牙利设计师邬达克为首的洋人设计师。但是建造这种苦力活,多半就包给华资的营造厂,比如年老板营造厂就是上海滩比较大的建造商。
最近年家的营造厂给宋家建造新纱厂,也一直是傅家地产这块的建筑商,跟这傅家和宋家关系深厚。
这位年老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秦瑜:“不耽搁你谈生意了,明日商会聚会,你会代你父亲出席吧?”
“是的。我会出席!”
“明天聊。”
“伯伯慢走。”
送走了年老板,三个人一起进鲍勃的办公室,鲍勃让秘书送咖啡进来。
鲍勃的办公室很大,有一圈沙发,三个人坐下,鲍勃问秦瑜:“Yolanda,昨天你说今天和宋先生去他朋友的工厂,情况如何?”
“就是要跟您说这个事情呢!Josh确实在机械上有天赋。那位朋友你也认识是John,他的纺织机目前遇到两个问题,今天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秦瑜汇报了进展,她看向宋舒彦,“我想Steven对Josh的能力是肯定的。”
宋舒彦点头:“确实如此,在跟Josh深入接触的过程中,我认为他是一个执着于技术的人,我相信他的产品。我想我跟我父亲沟通过后,我们就能进行价格谈判了。”
鲍勃没想到好消息来得这么快:“宋先生,谢谢您对我们和科恩这个全新品牌的认可,这个消息真的太棒了。”
鲍勃的秘书端来了咖啡,宋舒彦夹了一块糖,倒了半盏牛奶进咖啡杯里,用调羹搅动咖啡:“确实是Josh在技术上的执着打动了我。”
秦瑜接过咖啡拒绝了糖和奶,直接喝清咖:“Bob,我还提议了兴华厂和Josh合作,Josh和John都很有兴趣。”
鲍勃一脸不理解:“什么样的合作?”
“Josh会用他的专利和技术入股兴华厂,兴华厂会挂上中德合资的招牌……”
经过秦瑜的解释,鲍勃算是理解了,不过他有顾虑:“我们一直买的是纯进口的设备,如果买中国产的,可能降低客户对我们地信赖。”
秦瑜看向宋舒彦:“海东厂是最大的华资纱厂之一,他们带头用的话,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宋舒彦发现秦瑜喝的咖啡是不加糖不加奶的清咖啡,从喝蝌蚪啃蜡到喝清咖啡,她的生活方式真的非常西化,很难相信这是一位从未出过国门的女士。
秦瑜并不知道宋舒彦这样看她,要是知道,她非得告诉他,这不叫西化,这特么叫现代化。见他走神,她提醒:“宋先生。”
宋舒彦回过神来:“主要是付款条件和售后服务吸引了我……”
“我记得您之前跟我说,目前英国的纺织机市场份额也在被日本企业快速挤占。面对来势汹汹的日本纺织机,我们如果能够填充中低端市场,给市场更多选择。”
“这确实是一条路,我需要跟Madam商量一下。”鲍勃并没有立刻给秦瑜答复,他看了一下时间,问宋舒彦,“Steven,今天晚上是否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宋舒彦转头看秦瑜,回过头跟鲍勃说:“刚才John提议晚上一起吃饭,Yolanda问他,是不是打算人没到中年,就吃出一个大肚子。我同意Yolanda的说法,今天晚上就不参加饭局了。”
“原来是这样。”鲍勃耸肩略表遗憾,他又想起了一件事,“Steven,后天有空吗?一起去看赛马。”
“你的马参赛吗?”宋舒彦问他,洋人喜欢玩赛马,各家洋行的大班、二班有自己的马匹是司空见惯的事,这个时代洋人喜好的,必然会引领潮流,华人也跟着都喜欢上了赛马。
“不是我的马,是Madam的马。”
“史密斯先生的马一直是夺冠热门。一定要去看。”
鲍勃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门票,分别递给秦瑜和宋舒彦:“赛马场见。”
秦瑜接过门票:“谢谢!”
从鲍勃的办公室出来,秦瑜送宋舒彦下楼。
虽然那套房子里家具都齐全,不过日用品,被褥床单都没有,秦瑜准备搬过去,去看赛马的话很浪费时间,秦瑜递出门票:“宋先生,我周日有点事,你看看有没有朋友跟你一起去看赛马。这张门票不用掉怪可惜的。”
“秦小姐,你大概不知道这张门票上的位置,一般华人是没办法去的,只有马主送的,才有机会进去?本地富商多以能拿到这样一张门票而感觉荣耀。如果你不去,鲍勃大概会有其他想法。”
秦瑜不知道一张赛马的门票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原来这张门票还是一张上流社会社交的入场券啊?
“谢谢提醒!”
宋舒彦浅笑:“应该的,周日中午十二点左右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周日上午我还有些事,不太确定自己在哪儿。到时间,我自己去吧?提前一个小时左右进场,对吧?”
“半个小时就可以了,十二点半我在跑马厅门口等你。”
上辈子跑马厅已经成了人民公园,小时候常去,长大了她只去过一次,被她妈拖过去相亲,这个经历不说也罢。
跑马厅和人民公园在一个地方,却是完全不同的功能,大门口她可能认识,进去她肯定摸不到方向,有个熟悉的人来带路也好。
宋舒彦上了车,秦瑜跟他挥手,他又摇下车窗:“秦小姐,看赛马需要正装出席。”
“好的。”这个秦瑜是知道的,上辈子她去香港,有内地大佬带她去看赛马,富人穿正装,喜欢赌马的市民则是T恤加上大裤衩,手里拿着赌马的马经。
宋舒彦想起在武汉看到秦瑜在烟雨中撑伞走过的一幕,他又加了一句:“最好带一把伞。”
上辈子的英国电视连续剧里那些贵族去看赛马就是正装,女士确实带着各种礼帽,还有撑伞的,秦瑜说:“谢谢提醒!”
第二天上午,秦瑜在洋行里跟部门里的同事安排了一下接下去的工作。
这个年代纺织行业集中地区被称为“上青天”,上是上海,青是青岛,天是天津。
上海纺织厂一共37家,青岛14家,天津11家,在上海这些纱厂里,东洋纱厂有6家,但是这6家的体量比华资的所有21家纱厂还大,可见其规模。
身临其境,秦瑜才知道民族工业是多么弱,而东洋纱厂靠着在中国极低的成本,出口大量的布匹去欧美,获取的利润,在未来会变成落在中国人头上炮火。
海东纱厂还是华资纺织厂里规模最大的一家,跟几家日本纱厂比,那也是一半还不到。
开完会,秦瑜接到了乔希的电话,他说他画完了,让傅嘉树马上去拿,他要睡觉了。
就乔希这个努力劲儿,秦瑜突然发现自己真没抱怨路难行的资格,人家从德国万里迢迢过来,路上还带着制图板和图纸,太努力了。
秦瑜打电话给傅嘉树,让他去乔希那儿拿图纸。
部门里的同事,要么自己带饭,要么出去吃饭了,跑了个七七八八,秦瑜也拿起包,趁着午休时间去一趟百货公司,否则明天下午去看赛马又没时间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就不想住云海了。
秦瑜到了百货公司,狂扫一通货,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让营业员帮她把东西搬到门口,打算叫脚夫拉板车帮她把东西送新家去。
到了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就跟上辈子雨天叫不到出租车一样,原本门口停着一溜儿的脚夫和黄包车夫,此刻消失不见了。
秦瑜看着一大堆的东西,看看时间,自己才进洋行不久,虽说这个位子总要出去跑,不在洋行也正常,可要是工作时间办私事儿,总归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