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连忙解释:“四哥,这从何说起?我怎么可能打明玉?”
朱四老爷转念:“你骂小七了?宋世范,你个畜生!我家小七,知书达理。当初,你和你家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滚在一起,把明玉气回了家。是你父母亲自上门来说要好好待小七,我们说清楚的,你怎么闹我们不管,但是,你得敬着小七,更不许打她骂她,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你还是个人吗?”
宋老爷低头:“也没有。”
“没有?”四老爷不信。
“真没有。”宋老爷跟两位舅兄解释,“我这些年跟明玉之间是做到相敬如宾的,是舒彦要跟小瑜离婚,明玉气得晕倒,我们父子俩才知,她身上不利索很多年了。”
自家小七回娘家从来不说委屈,不过说不说,做哥嫂的难道还看不出来?二老爷比朱明玉大了十四岁,朱家男女混着排,上头一个长姐,二老爷是长兄,因着岁数差得大,对长姐长兄来说,这个小妹妹何异于自己的女儿,知道妹妹所托非人,可女子嫁错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忍着。听到小七气得晕倒,二老爷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舒彦在留洋,你不仅靠望不上,还给她添堵。小七有什么都一个人自己扛着,身体能好吗?”
这话宋老爷没办法反驳,这些日子自己失眠多梦,还吃不下,总算是感受到了明玉过的日子,刚刚去看明玉,她明明笑得那么温柔,见了他立马收起了笑容,还立马离开不理他,他就越发心里难受。
宋老爷认错十分诚恳:“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些年没把明玉放在心上,才让她好端端的身体,成现在这个样子。”
以前这个妹夫是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听,现在他居然态度这么好了?
朱二老爷也是闹懵了,这是个什么缘故?他不明白,问:“舒彦要离婚,小七气得晕倒,那也是舒彦和秦氏的事,跟你们俩离婚有什么关系?不是报纸上传得沸沸扬扬,说舒彦鼓动他妈跟你离婚的吗?小七是我朱家的女儿,我们朱家自认还算是教女有方,我们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二舅,离婚不是伤风败俗,而是解除一段不幸的婚姻,为自己解开桎梏。”宋舒彦跟朱二老爷争辩。
朱四老爷火大了:“放屁,离婚还不是伤风败俗?离婚还光耀门楣,是吧?我在宁波住着,别人跟我说:‘你家小外甥离婚了。’我的老脸都被你这个混账东西给丢尽了。你母亲要离婚了,以后我出门脸上要蒙一块布了。我朱家的女儿,不仅儿子管不好,连自己都要离婚,都离经叛道,你那些表侄女还怎么嫁人?你二舅舅还是朱家的族长,你让他以后怎么服众?”
朱四老爷举起手杖要打宋舒彦,宋舒彦索性直挺挺地往地上跪下:“四舅舅最是疼我,我儿时,父亲不抱我,四舅舅给我当马骑,表哥带我去捉蝌蚪,我弄湿了半身,您打表哥屁股,舍不得拍我一下,说打疼了我,我妈要伤心。舅舅要怎么打,怎么罚,舒彦都受着。我妈跟父亲离婚,也确实是我的主意。”
朱四老爷的手杖怎么都落不下去,这是小七的儿子,这是他最疼的外甥,他气:“你怎么就这么混呢?”
“舒彦,那你倒是给我们说说清楚,你是到底为什么要让你母亲和你父亲离婚?你母亲为什么同意要离婚?这我们想不通啊?”二老爷问跪着的外甥。
本来宋老爷已经认为这场婚姻无法挽回了,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要找明玉的娘家人来,其一是明玉的娘家人都不待见他,其二是怕明玉知道他主动去找了她的娘家人,更恨他。现在两位舅兄是自己上门来的,不是他找的。索性就搏一搏,指望老妻能听两位舅兄的话,能跟他安稳渡日,夫妻能白头偕老。
宋老爷豁出去脸了,索性也跪了下来:“求两位舅兄帮忙劝劝明玉,劝她回心转意。她说什么我都听,她说什么我都改。我想明白了,我回去把老家那几房姨太太安置了,把田地和钱财也分了,让他们几个都能过上富足的日子就够了。我和明玉还有舒彦,一起住在上海,以后海东交给舒彦,等舒彦结婚生子之后,我和明玉含饴弄孙。绝对不会再有二心。”
两位舅老爷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混账妹夫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儿出来呀?
他这个样子,朱四老爷就觉得不对劲了,看着消瘦的宋世范,一下子领悟过来,一脚往宋世范身上踢过去:“你个王八东西,不会是得了脏病,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这个时候倒是想到小七了?”
踢了宋世范,四老爷觉得自己是不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连忙收回脚,一脸晦气地看着宋世范。
他又看着宋舒彦,越想越对,除非是这样,否则自家外甥不至于这么没脑子,看看外甥不肯说话的样儿?铁定是有说不出口的内情。
四老爷伸手拉宋舒彦起来:“舒彦,是不是这样?要是这样,也没必要离婚,你们母子俩搬出去,让这个挨千刀的,一个人在这里,等他死了就干净了。”
宋世范没想到四舅兄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比四舅兄小了八岁,好不好?就这么巴望他死?还巴望他得杨梅大疮死?宋老爷说:“我哪儿染什么脏病了?”
“你没染脏病,不是要死了,怎么可能回心转意?想着明玉的好了?你前面二十多年,都是活在狗身上了?突然就想要成个人了?就是驴都回头了,你也不可能回头啊!”朱四老爷怎么可能相信自家狗脾气妹夫能回头。
宋世范发现果然跟四舅兄是没办法讲道理了:“我真没病,我就是想明白了,我心里的人,就是明玉。”
“呸!”
“呸!”
两位舅老爷听见这话接连出声,这次四老爷让二哥先说话,二老爷冷笑:“你心里有明玉?宋世范,天下最最好笑的就是这句话。有她?有她让她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给你守了二十多年活寡?”
“二哥,是我不是东西,是我辜负了明玉,可我真的想清楚了。我只想和明玉白头,我只想和明玉以后埋一起。我不想和她离婚。求两位哥哥,劝劝明玉,哪怕她依旧住小瑜那里,只要她是我的妻,跟以前一样,春节,中秋我们能一起吃顿团圆饭,清明跟我回老家给爹娘磕个头都好。”说着说着,宋老爷这么一个大男人想着这些难熬的长夜,居然落下悔恨的泪水。
看着痛哭涕零的妹夫,两位舅兄迷惑了,转头问外甥:“你父亲确实没病?”
“应该没那种病。”宋舒彦回答,毕竟他父亲也没做过身体检查。
刚刚还在哭的宋老爷,听见不孝子这么说,吼:“什么叫应该?我没病,我好好的。”
听见这话,四老爷问:“他确实想悔过自新?”
“可能是吧!”宋舒彦说。
什么叫可能?要不是舅兄们在,他还想靠着舅兄挽回明玉,他这会儿就要爬起来揍这个逆子了。
宋舒彦还补了一句:“但是母亲不需要。”
朱四老爷一想:“也是哦!悔过个屁,都这把年纪了,你悔过来,顶个屁用?”
朱二老爷咳嗽一声,问外甥:“那也不至于离婚啊!你做儿子的就没想着要劝劝你妈?”
“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我妈应该能接受,反正他们之间也无需有什么接触。只是父亲似乎回心转意了,想要跟我妈好了,我妈怕他,怕跟他在一起,所以想离婚。”宋舒彦算是说得隐晦了。
宋老爷生怕两位舅兄认为自己欺负了明玉,连忙解释:“两位哥,我真没有对明玉不轨。明玉在家晕倒,知道她身体不好,我内心自责。后来明玉来了上海,那天夜里,舒彦这孩子闹出了点事儿,明玉劝他的时候,说起了我们年轻时候,我的混账事儿带给她的苦楚。这些话被我听见了,我才知道她这些年是眼泪都往肚里咽,我深深悔恨,恨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她,让她蹉跎了青春,让她成了现在这样。我喝了些酒,想去跟明玉道歉,想跟他说清楚,让她原谅我,以后我会跟她好好过日子……”
宋老爷还没说完,朱四老爷地手杖已经敲到他身上,宋老爷结结实实挨了一杖。
朱四老爷一口唾沫啐他身上,怒吼:“夜里你喝了酒去找明玉?还说要跟她好好过日子?你想跟她过什么日子?你想做什么?还说没有不轨?明玉拦着你找女人吗?你发情也不看看人发啊!你当我们家小七是什么?她好端端一个大姑娘被你糟蹋成这样,都这把岁数,你二十多年都没想她了,这会子想到她了?王八羔子,你个王八羔子!”
朱四老爷气得连连踢宋老爷:“我说外甥怎么就会让明玉跟你离婚呢?”
宋老爷以前都是趾高气昂的,今天任由舅兄踢打,还软言相求:“二哥、四哥,我和明玉都这把岁数了,还闹出离婚这样的丑事,这事儿怪不得明玉,都怨我上半辈子太浑了,害了明玉。只是未来还长,我定然好好待她,和她白头偕老,绝不再伤她的心,求二哥、四哥劝劝明玉,她怎么样都行,就别离了。”
二老爷听这个妹夫如今服软,这是真心不想离婚,都这把岁数了,还离婚做什么?愿意回头了,好好过日子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