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局如今是三家经营,此事不能仓促,”卓远图看向顾天成,“要不,今日先说到这里,咱们三家都回去作些斟酌,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个合作纲要。明日,三家再来敲定正式合作文书,你看如何?”
顾天成是真想早点拿到这笔钱,尽快把总号定下来。
他迟疑着,看向袁冬初。
让他带着人打打杀杀,或者和人斗个心眼什么的不在话下。
若论经营,他自觉还是袁冬初更擅长一些。
袁冬初微微点头,表示有准备。
她看看卓远图,最后把视线落在廖清溪这边。
她欠了欠身,说道:“卓大官人说的不错,合作的事务不好做,如今更是三家东主的信局,若要长久做下去,更要慎重。”
廖清溪明显感觉到,袁冬初的话是说给他听的。
卓远图把握不到袁冬初的意思,但顾天成明白啊,忙不迭的点头道:“对对对,袁姑娘是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
廖清溪侧目。
这小子刚才表现的很犀利,怎么对着一个姑娘,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狗腿?
袁冬初笑笑,说道:“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如有不对之处,还请廖大老爷和大官人纠正指教。”
卓远图的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这姑娘果然有想法。以她和何东平商谈的经验,现在又如此镇定,她对三家合伙的信局,一定有她的见地。
袁冬初没有顾天成那么多心眼,而且在这个大男子主义当道的年代,怕是人家也没工夫听她忽悠。
于是,她很干脆的说了自己的看法。
“之前,卓大官人和诚运南北合作,定下鸿江船厂派管事和一些人在信局做事,除了管事和做事的这些人,鸿江船厂只定期检查信局的收支账目,并不参与信局经营和管理。不知廖大老爷这一方,是否也是这个想法,不准备参与经营?”
廖清溪迟疑着,之前有顾天成的提醒,他当然没有掌控信局的想法。但在经营上,总要关注一下的。
就算不掌控整个信局,但掌握通州周边、以及廖家祖籍所在城镇的投递事务,却很有必要。
“那就照着鸿江船厂的先例来,廖家也不参与信局经营,只派几个管事和家中下人在信局做事便可。”廖清溪说道。
至于是不是参与,却不是廖家主人亲自出面才叫参与的。想要怎样,指使下人去做便可,没必要亲自出面。
“这样便好,”袁冬初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个事先约定,并把约定写在合作文书的主要条款之内。”
两个大佬有些不适应现在的场面,他们还没经历过这种由他人主导的谈话,而且这个他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袁冬初继续说道:“首先,诚运南北在诚运投递中股成最多,日后诚运投递事务有分歧时,三家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最终,要以股成占优一方做决策。”
两个大佬对视一眼,这不就是说,信局的事,只有你一家说了算吗?
只是,两人感触也有不同。
一个有过一次经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另一人,就是廖清溪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能在廖家家族和鸿江船厂大东家面前讨要主动权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
难道这女孩子能算一个?
两个想法不同的人各自转回视线,若前提是不参与经营的话,这个说法也不算错。
忍了!
“若决策方有明显错误呢?”廖清溪提问,虽然这一提问连他自己都觉得憋屈。
不满意一个小人物的话,他堂堂廖清溪,居然没有把她大声喝退,居然会提出疑问,这叫什么事儿?!
袁冬初像是不知道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样,从容答道:“诚运南北在诚运投递中投入最多,占股最多。只有诚运南北才最关心诚运投递的发展和收益。”
言下之意就是:我家挣多少钱,当然我家才最关心,不用你们质疑。
廖清溪狠狠的咽了口气。
他这话问的实在多余,人家占股多,当然是由人家说了算,其他人叫做参股。通常情况下,买卖都是这样做的,他一定是他被顾天成搞糊涂了,有些搞不清状况。
“其次,既然您两家都会往诚运投递派管事和做事的人,那咱们三家必须要一起共事。甚至您两家的人,也会掌管哪个分号或者在总号重要职位上做事。”
廖清溪沉稳的点头,当然是,否则他们派管事过去干嘛?难道让大族管事听你个小丫头骗子呼来喝去吗?
冬初接着说:“这些都可以。但掌管分号,还有重要部门做事的人,是否能继续做下去或者升迁,一切按业绩说话。”
之前没听说过“业绩”这么个词,但廖清溪和卓远图却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廖清溪呆了呆,问道:“袁姑娘的意思,如果分号的掌柜经营不好,就要撤换?”
袁冬初点头:“不仅仅是经营不好,如果别家分号,一个季度下来,盈利比之前提高了两成。而某家分号,却只保持了和上季度持平,一样叫做业绩不好。”
“这样就要换人?”这一瞬间,廖清溪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他派往信局的人,是否能站住脚,而是想到廖家到几个大田庄的庄头。
[106.第105章 原来你小子蹦子儿没有]
袁冬初所提出的这一条,立即让廖清溪想到自家的事情。
廖家产业中,有几个庄头管理的田庄,年年都能上缴粮食,但每年也只是那么多,年景再好,粮食涨幅也有限。但若遇年景不好时,打下来的粮食则会骤减。
他和廖家大管事有过多次敲打,也曾派人暗访。庄头们并无劣迹,依然算是靠得住的家生子,每年也有产出,所以就一直那样用着。
这时听了袁冬初的话,廖清溪豁然醒悟,谁说没有劣迹就得一直用着?收成总不如别的庄子,可以换人来做庄头啊。
袁冬初却在就事论事的回答他:“是,不论这个业绩最低的掌柜是哪一方的人?即使是我们诚运投递这边的,没有业绩说话,一样换人。”
“甚是合理。”廖清溪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这个做法虽然对他派去信局的人不怎么有利,但做法很漂亮,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甚至有为这个规矩叫好的冲动,掌柜或者庄头随时都有被换下的可能,这些人想不尽心都不成啊。
这么做,也更容易让有本事的人上位,于家族绝对有利。
卓远图甚是平静,他派去信局的人,原本也没打算掌管什么事务,只是派过去一部分人,对自己参股的生意做个监督,并做些实事,不至于对信局的经营一无所知。
所以,他看的是袁冬初所定规矩,对信局经营是否有利。
只不过,如此制度却是有些残酷了。无论你人品如何,是否在这件事情上尽心竭力,没有上佳的收益,就一定要把你换下去。
卓远图再次暗叹:后生可畏啊。
“其三,”袁冬初继续,“投递业的运作方式,注定要在各个地方设置分号。所以,诚运投递决不允许拉帮结派。一经发现有此现象,无论拉帮结派的是什么人、无论业绩如何、担任何等职务,领头的坚决辞退;其余人,视情节轻重,做降职、扣罚工钱等处罚。”
廖清溪没吱声,“拉帮结派”这么笼统的用语,说了等于没说。
什么才算拉帮结派?大家经常一起吃饭喝酒算不算?
再有,无论带头拉帮结派的,还是参与者,人家不承认有这种事,只说投缘,大家交情好。
一个买卖字号而已,你能把人怎样了?
反正他的人是一定要拉帮结派的,也会尽力把持廖家祖籍和通州的投递分号。让这些分号最大程度的、为廖家自己的生意和产业提供便利。
一旦这些地方的分号被自己一方的人掌握,别的任何人再来,都得按廖家的规矩办事。
即使因为业绩不佳换了人来,也得听他廖家招呼。否则,一定让他寸步难行,业绩更上不去,甚至出现亏空。
他想的挺好,但袁冬初那边有顾天成给她搭梯子。
顾天成问道:“袁姑娘以什么标准判定拉帮结派?”
袁冬初眼神赞许,微笑道:“总号和上一级部门的指令,无法在一个地方得到贯彻;总号和上一级分号换去的主管,无法正常开展业务;手下职员不听管理,都可作为拉帮结派的观察点予以监察。核实之后情况属实,涉及之人,该降职的降职,该调换的调换,该辞退的辞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