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图的决定,当然不会看管事们的脸色,继续吩咐报信小厮:“请顾……嗯,顾公子吧,请顾公子来这里,我和他坐坐。”
管事们相互对视,很愿意留下来看看这顾天成有什么出奇,大东家居然愿意和他坐坐。
怎奈卓远图一点儿留人旁观的意思都没有,“都去做自己的事吧,以后若有合作,总会与你们接触的。”
众人无奈,只好随着何东平一起告退。
…………
袁冬初对卓远图颇有好感,人家那么大一个人物,上次见他们就和气的很,又诸多示好。
虽然那是因为看好他们,有投资的意思。但能对小人物投资,而且投资的这么敞亮,着实让人心生好感。
这次也同样印证了卓远图为人不错,通报的小伙计离开没多久,船厂大管事何东平,便一脸笑容的进了待客厅。
何东平身后,跟着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看衣着装束,应该也是有身份的管事。
可见卓远图和何东平一点没耽误功夫,更没想过晾她一会儿,压一压他们昨天弄出来的气焰。
何东平进门,顾天成和袁冬初连忙起身相迎。
顾天成当先,拱手道:“天成见过大管事。我们来的匆忙,没有提前告知,实在是冒失了。”
袁冬初虽随在顾天成身旁,也是屈膝福礼。
“两位客气,一路辛苦了吧?”何东平拱手还礼,又伸手冲着袁冬初那边虚扶一下,“袁姑娘先坐吧。”
只让袁姑娘坐?
顾天成和袁冬初都是一愣,啥情况?
何东平指了指跟进来的小厮,笑道:“信局事务由我和袁姑娘谈。顾公子这边,却是我们大东家有请。”
原来是这样,顾天成连忙拱手:“既然这样,小子先行退下。这里事务,便交给大管事和袁姑娘商谈,辛苦大管事了。”
顾天成随小厮离开,袁冬初和何东平两人各自落座。
申祥坐在何东平的下首,堂堂鸿江船厂数得上的管事,充当了一个辅助角色。
何东平看一眼袁冬初身后站着的中年妇人,果然就是普通贫民之家的妇人,和礼仪周全的大家仆妇完全不一样。
看起来,顾天成和袁冬初依然是做实事的人,虽然有了船,也开始了河运,却并不搞那些虚浮的东西。
袁冬初当然有自知之明,她现在并不具备身边随侍丫鬟婢女的能力。刘婶跟随,也是为了她行走方便,做个伴而已。
古代上层之家礼仪讲究颇多,各种姿势标准,别说她这个外来人,就是刘婶本乡本土过了半辈子,那些东西也掌握不来。
袁冬初知道何东平看刘婶那一眼的想法,但她是来谈投递业务的,动真格的才是正经,其它都是细枝末节。
当下神色泰然,从手边小藤箱中取出一本大开本的账册,一边说道:“上次我们行程安排急了些,来不及对信局合作事务做详细商议。”
她把账册递向何东平,“这是前次离开通州、以及这次返回所涉及的信局投递的详细账目,请大管事过目。”
何东平和袁冬初有过接触,以对她另眼相看,但他刚才特意看中年妇人那一眼之后,袁冬初的波澜不惊,还是让他意外了一下。
这姑娘,好稳的心性。
当下接过大一号的账册翻看起来。
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
这记的啥?又是横线、又是竖线、乱七八糟的,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然后……好像也不太乱……
嗯,好像还凑合,有某种规律的样子……
最上端和最右端格子里写的的……嗯,是名目、类别、日期、目的地等等……
再细看……居然如此有条理!如此清晰明了!堪称天人之作啊!!!
若不是何东平处事老练,心思深沉,这时,怕是要拍案叫好了。
大开本的账册页面上,横线竖线画出来的空格里,写明了:收件多少、派送多少、用工多少。
就在一页的范围内,连收件类型、大小、甚至重量,都清晰的显示在各自应该归属的栏目中。
这些在横竖线明确分隔之下,显示出的记载及其的简介明了,都是寥寥三两个字,便把内容阐述的清清楚楚。
[83.第82章 改成鸿江信局]
让两人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表格记录居然是横向的,看着有些不习惯。
但这种不习惯也只是初看的感觉,像何东平和申祥这样的人,从伙计做到管事十几二十年,对这些东西自是无比熟悉。
很短时间的不习惯之后,两人便掌握了关键,顺畅的就看了下去。
不但看得顺畅,还有这极度的惊讶和震撼,用现代话来形容,大概就是惊艳了。
惊艳于,世间竟有人能做出如此简洁扼要、且记录量庞大的账册。
何东平手持账册,申健则是探过身来观看。两人在极度惊讶中对视一眼,很统一的,看向另一端坐着的年轻女子,那个衣着简朴、神态从容的姑娘。
这东西,居然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弄出来的?
袁冬初闲着打发时间,正在喝茶。
当然,现在是在谈正经事,也不好表现的太闲,她随时保持着对两人举动神色的关注。
这二人的反应,很在袁冬初的意料之内。这种记录方式,是经过漫长历史检验,从而得出的最优方法。
作为纯古代人,何东平二人若是不惊奇,倒不正常了。
除非他俩压根儿什么都不懂,压根儿不知道账册的作用。
原本随意观察两人神色间的变化,紧接着,就对上两人扫过来的目光。
袁冬初很礼貌、很谦恭的笑了笑,还在座椅上微微欠了一下身,做足了一个不太懂具体礼仪规范、却懂得尊重他人的本分。
何东平两人这时根本顾不上观察袁冬初的态度是否谦恭,他们只是下意识的看过、表达了自己的震惊之后,就继续细看这本不一样的账册的要点了。
这种记账方法,说什么也得学下来。
鸿江船厂也用这种方法做账,相信能省很多人力物力。
不但做账的人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对的,何东平现在已经很肯定的认为:原本的记账方法所耗费的精力和时间,很没必要!
那种账册,费力的不单单是做账的人,像他们这些管事、还有大东家,那也是要大量查看账册的,用的同样是时间和精力。
袁冬初把一盏茶都品完了,一旁的小伙计又上来一杯新茶,身边的刘婶也把新茶换到袁冬初手边,何东平两人才平复了他们对表格的震惊心情,开始关心其中记录的数据多少。
收件价位和收入正常,派送用工工钱正常,所需包装和书写耗费正常……等等,这是什么?
其后的数据中还有一项……租船费用,这是赔了啊?!
“这个……”事关生意,何东平立即恢复正常,用手划一下租船费用那一栏,“这两趟投递做下来,赔了吗?”
赔的不多,但的确是赔了。
而且,何东平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诚运投递这两趟往返,用的难道不是自家的船?包裹和信件能占多大地方、能有多少分量?
自家的船捎带点儿东西,居然还要付船资?
何东平相信,就是船工的行李和日常物品,所占地方也比他们这两次揽收的包裹和信件多的多。
对于何东平的疑问,袁冬初面露不解之色。
无奈,何东平只得提醒:“信局这两次揽收的物品没多少吧?尤其第一趟,据我所知,第一趟揽收的包裹很少。”
“是不多,”袁冬初心平气和的样子,解释道,“可咱这是生意不是吗?无论何种生意,初期数量通常都少。信局没有自己的运输工具,若要开展业务,无论搭哪家的船,都要付船资。”
所以,信局用的不是自家的船,那是诚运南北的船。
何东平:“……”原来跟这儿等着他呢,顾天成和袁冬初是这个意思啊。
这俩人,太斤斤计较了吧?
他心中对做出表格账册的姑娘的震惊还没消散,现在又要快速衡量袁冬初这份心思的利弊,心中那个纠结啊,那个混乱啊。
“袁姑娘说说你的意思。”何东平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让袁冬初表达清楚一些,给自己多些思考的时间。
不是他见识不够多,也不是不够老练。
而是刚见识到的东西,颠覆了他做事多年、而且成功多年的认知,紧接着就要谈生意的得失利弊,这个弯子转的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