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支稍稍粗一些的羽毛笔的笔尖,几行文字流淌而出:
“织回文之重锦,艳倾国之妖质。鸣梭静夜,促杼春日,布夜宜疏,安花巧密。
写庭葵而不欠,拟山鸟而能悉。绩缕嫌迟,颦蛾慕疾,乍离披而成段,或焕烂而成匹。
言濯春流,鸣环乃出。”①
卓静兰坐在袁冬初身边,渐渐的,她不看纸面出现的文字了,而是看着袁冬初的侧脸:袁冬初!原来她真能写出来啊?而且一点儿不比她们这些大族闺秀写的差。说更好都可以。
袁冬初察觉到卓静兰的异样,冲着她一笑,心下却嚣张的不行:
姑娘我和你们真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人口基数才有多少?受教育的比例又是多少?讲课的老师有没有经过系统培训、有没有教师资格?
她只是抄了一小段,事实上的写作者,是那种在很大人口基数上的脱颖而出的翘楚、是文字功底方面出类拔萃的人。
人家写出来的文章,是经过千千万万网友认可的、真的美文。
而文玉章等人仅仅是读过书而已,她们写出来的东西,真的是小儿科。
毕竟蔡文姬、李清照、卓文君是少数中的少数,是历经几百年才出一位的才女,和文玉章这些人没半点可比性。
至于眼前这些人的所谓美文嘛……她就呵呵了,和她在网络上看到的文章相比,差的很远很远。
吴家的吴秀瑾这时也起身,就在袁冬初身后,看着袁冬初用另类工具写就的文字,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文玉章满怀信心的等着看袁冬初的笑话,等着一会儿把诚运投递这个主事人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但现在看到卓静兰和吴秀瑾两人的表情,立时觉得事情不妙。
袁冬初收笔,拿起面前纸张,也是很文艺的吹了吹墨迹,又很豪气的递给杜瑞华:“还请各位小姐多多指教。”
杜瑞华心里压着事儿呢,自己没心思看,接过来就递给了文玉章。
文玉章压下心中惊疑,风轻云淡的样子,扫过袁冬初的短文。
先就是一惊,接着便不再看,很随意、很看不起的推向一旁的刘明玉,淡淡说道:“你也看看,不过如此。”
四个充斥着轻蔑和贬义的字,却也变相承认,这几行字并非差到不能提。或者可以说,并非出类拔萃,只是和寻常的文章一样。
同时,在这一瞬间,文玉章很贴心的帮袁冬初找到了写出这篇短文的理由:
这女子大概真有点小聪明,刚才看了她们写的短赋,自己便发挥模拟了一篇。不过是堆砌华美词汇,不足为奇!
让她沮丧的是,至少在这方面,她是无法打压这个贱民了,只得先放过这一段。
她都没去看刘明玉等人的惊讶表情,已经绞尽脑汁,考虑接下来用什么方法才能踩下袁冬初。
没想到袁冬初没打算收手,她好似不明白的眨了眨眼,再撸袖子:“三小姐觉着不好啊,那就再来一篇不一样风格的好了。”
继续书写。
收笔,吹干。
递给杜瑞华。
这次,杜瑞华看到文玉章和刘明玉几人便秘一样的表情,已经把对袁冬初的好奇放在了第一位。
拿到这份短文,先自己饱眼福呢。
没想到真是饱眼福呢!
杜瑞华先是扭头瞪视袁冬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袁冬初有仇了。
接着,神情木然的把这篇不一样风格的短文放在文玉章面前。
文玉章提着心观看:
“有丝绸的日子,郁气都只从目光里轻轻流露出去,飘在风里。于是,蝉鸣般的烦躁一点点漫没在碧潭深处,波澜不惊。
似清云之闭月,若回风之流雪。
从此恬然安谧,忘过往纷扰,放眼当下清明。
君不见那绫罗绸缎,艳之韵之,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
美哉!”①
饶是文玉章的养气功夫到家,这时也变了脸色。
只是几个句子的短文,却让她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过了好半天,她也没想刚才那样转给刘明玉,而是用手压着这张纸,严肃的看着袁冬初,语气中还带了点狰狞,问道:“这是袁姑娘自己写的?”
[480.第476章 贫贱诗文]
眼看着文玉章急眼了,袁冬初还是不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道:“怎么?文三小姐对此有疑问?或者,这篇也入不了三小姐的眼?”
不等文玉章答话,袁冬初当机立断:“那就再来一篇适合我们穷苦出身的。嗯,冬初文才有限,这个只能写短一点。”
她心里有底,有效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条件,这才不浪费她这穿越者的身份。
虽然是抄,但也要抄的恰到好处才行,是不?
她现在就有一首恰到好处、很应景的诗,上学前就背过,记得很牢。
“蚕妇: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收笔,吹干墨迹,递给杜瑞华。
接着,袁冬初也不管庆州那些闺秀都是什么表情,径自站起身来,笑着对卓静兰说道:
“我也就这点墨水了,再往下怕是真写不出来了。嗯,咱这就走吧,去看河塘里是否有莲蓬。”
卓静兰表情复杂的看着她,你这点墨水已经有点惊世骇俗了好不?我们穷尽毕生之力,也及不上你急智而出的这点墨水。
袁冬初这边,刚说出几句话,忽然就激发了灵感。
谁说她就这点墨水来的?
她又想起别的文字精华了,墨水远远不止刚才那点。
虽然刚才的三连击已经足够击溃文玉章这些人。但再来几次重拳,应该也行的。
比如说著名的《荷塘月色》: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婷婷的舞女的裙……
那是语文老师要求背诵的,她还真记得那两段。
再不济,把“荷塘月色”的歌词写下来也行啊,这个她绝对熟。别的不说,和眼前这帮不学无术的贵女们比,绝对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算了,不能不给人家活路是不?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当然,如果文玉章觉得不过瘾,再给她来个三连击也行。
除了两个不同风格的“荷塘月色”,不是还有刘禹锡的《陋室铭》嘛。
咱穿越者,自带金手指,咱怕谁?
卓静兰不知道袁冬初想的什么,但已经取得胜利,见好就收,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这才聪明。
卓静兰应声站起,曾茹见状,也是一点儿不含糊的站队她们:“走啊走啊,嫩的莲蓬若结了莲子,清甜的也很好吃。”
三个人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真就这么走了。
吴秀瑾下意识的也站起身,冲着三人的后背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关照卓静兰和袁冬初两人,但现在看来,她们哪里需要人关照嘛?
尤其是这个袁冬初……
吴秀瑾都有点困惑了,这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真是出身船工之家吗?
她真的只是买了几本书,通过询问读过书的人,再用诚运那种认字方法学会了读写?而不是有哪个名师大隐悉心教导出来的?
但这里终究是杜家的府邸,去池塘边玩耍,还是得有杜家人照应才行。
吴秀瑾刚想要给杜瑞华使个眼色,人家杜瑞华作为主人家,早就指派了府里的嬷嬷和丫鬟,随在卓静兰一行人身后伺候去了。
杜瑞华的视线从卓静兰三人的背影收回,再面对一败涂地的文三小姐时,她的脸色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道文玉章安慰几句,还是干脆把这些纸张收走,当这事儿没发生,直接找下一个话题。
最终,她选择了后者。
“凝珠,把桌上这些杂物清理下去。”杜瑞华吩咐贴身大丫鬟,用的是轻蔑语调。但扫过凝珠的目光中,却丢下一个隐晦的眼色,让她把这些东西妥善收好。
凝珠带了两个小丫鬟,快手快脚的收拾桌面的笔墨纸砚。
收到文玉章面前,凝珠见文玉章的手压着几张纸,没有松动的迹象,有些为难,便求助的看向文玉章的丫鬟。
那丫鬟也是既尴尬、又替主子恼火,但也知道这事儿和杜家没关系,忙轻唤一声:“三小姐。”
文玉章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听到丫鬟的提醒,神色间才有了松动,但按在纸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