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个……”顾天成重新坐稳,问道,“撑船做货运,一个人是做不来的,听你说伯父打算买两条船。不知伯父是怎么打算的?要和人合伙、还是雇船工和苦力做事?”
袁冬初:“还在考虑。”
顾天成来劲了:“我觉着吧,还是合伙比较好。雇人这样子,钱还没赚到呢,就要给别人工钱,有点冒险。”
袁冬初微微一笑:“我爹也是这个意思。”
成了!顾天成感觉,他的心都要飞上云端。
…………
当他们再次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很正式的场面了。
商议事情的地方,是顾天成熟悉的一间食肆。
时间是半下晌时分,食肆中很安静,除了袁长河父女和顾天成,在没有其他人,连食肆的东家和小伙计都去后面厨房歇着了。
算起来,顾天成倒像是帮忙人家看店的,像在自己家一样,很熟络的又是火炉、又是茶壶茶杯的张罗沏茶。
另外还拿出两个纸包,一包瓜子,一包炒花生,分别放在两个小碟子里。
“我和伯父几乎每天见面,就不客气了。这个瓜子和花生,冬初你别嫌弃,凑合着解解无聊。”
没有了旁人,顾天成舌灿莲花,讨好的招呼着,转头又去给三人倒茶。
袁长河连忙扶着面前的杯子,客气道:“天成你也坐,咱们都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咱们自己来就行。”
为了免除太多寒暄造成的言语浪费,袁冬初根本不用顾天成多让,已经主动剥起了瓜子。
味道不错,虽然只是原味炒出来的,但是很香。
古代和现代一样,管这些东西统称炒货。这些是小买卖,和袁冬初的野菜生意都没法比。要不然,可以整些五香瓜子、焦糖瓜子等多种口味,想来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顾天成心下大慰,原来冬初爱吃瓜子啊。
“伯父,你若真打算买船做河运,那您就和小侄合伙吧,咱们知根知底的,靠得住。咱一起出银子买船也行,您买船、我带着兄弟们只出人手也行,您拿主意。”
袁长河沉吟着,说道:“我能筹集到的银子,差不多能买两条船,现在缺的是人手。”
“那行,那就伯父您买船,一应的人手和各处打点都教给。货运之后的收入、和双方各自承担的责任及别的繁杂开销,咱们再细商议。若您想起始时就做大些,我这儿还能凑些银子,咱可以多买一条船,或者把船买大些。”
袁长河看向袁冬初。
[35.第34章 和穷人为伍]
袁冬初放下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屑。
这是他们父女两人之前商议好的,袁长河谈大事,可以表现的有气魄些。
袁冬初呢,自然就是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心眼女人:“河运的艰难自不必说,但合伙的生意却更难做,一些事情必须事先定下来。
光是口头约定,对双方都没什么约束,不但做不长久,还容易起纠纷。咱得把具体事情敲定下来,之后还需要一份详细的合作文书,把双方所承担的责任和行驶的权限,以及利益和风险分配等写成文书,双方签字画押……”
巴拉巴拉,反正就是袁冬初唱黑脸,负责把丑话说在前面,最后:“……写文书这个事儿吧,我觉着,秦公子比较好,人品好、靠得住,和咱们双方也都熟识。”
顾天成眨眨眼。
这父女二人,怕是早就琢磨好了吧,连写文书的人都想好了。
他还想着,由他执笔,他们一边商议一边写,全部敲定之后,双方画押,找人做个见证就行。
没想到袁冬初想的更周到,秦向儒的确是个好人选,性子是软和了些,但做人却很规矩、很正直。
“行,合伙生意的确难做,把事情都写在纸面上,那是最好。秦向儒写文书也妥当,咱们都信得过。”顾天成点头。
袁冬初放心了,这顾天成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大事小事都不糊涂。遇事也想得清楚,能多方位考虑,不会只盯着自己利益说事。
她和老爸运气不错,一开始结识的,就是顾天成这样的人。
河运事务的确繁杂,不单单是买了船、联系了货主就行。
河道行走的安全,船只维护维修,各个码头关系的构建,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和事务产生费用的提前约定……
总之,真正把一切都理清楚,很费心神。
买船是个大事儿,但顾天成存在的价值也非常重要。并不单单是他手中有一帮兄弟,能做船务这些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这帮兄弟能无条件的对他惟命是从,让他们得以在易水县、以及临近水域都能吃的开。
这种情况,即使有长途货运、走远路,去了其他势力控制的地盘,有一帮如臂指使的彪悍船工,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至于被寻常小喽啰欺负了。
至于遇到大的势力,那就是衡量利弊的事情,通常情况,都会选择一个双方都不伤筋动骨的方法,让大家都能过得去,都能有长久好处。
可以说,顾天成是货运顺畅运营的保障。
这样算下来,虽然两边看起来都有付出,但顾天成的作用似乎要更大一些。
两边对自己、对对方都有很客观的认识,又都有长期合作的诚意,货运过程的繁杂事务理清之后,商量到各自需要分担的责任和收入分配,反倒简单了。
最后,执笔写合作文书的是秦向儒,地点还是之前的那间食肆。
而秦向儒对他们两家合作,所表现出的,则是大喜过望。
一式两份的合同写完,给他们双方各自通读了全文。
笔墨等物品收拾妥当,秦向儒才面色郑重的对他们说道:“你们已经在筹划着,正经做生意了,没个账房怎么行?我来帮你们吧。我一定能做到不偏袒任何一方,账面绝对公正。几位意下如何?”
顾天成看向袁冬初,这个事他之前就劝过秦向儒,最好还是争得秦向儒父亲的同意,再谈这事儿。
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起码他们已经正经开展事务了。不像过去,秦向儒需要混迹在一干苦力当中,所做事情连个像样的说法都没有。
但大户人家、还是曾经的官宦之家的子弟,给一个小船行做账房,说出去还是不好听,不知秦向儒的父亲是否介意。
他还是原来的意思,现在只看袁冬初是否答应了。这姑娘的想法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但很值得采纳。
他也看出来了,袁家的事,袁冬初能做一半主。
至于那另一半,袁冬初也有本事劝的袁长河和她一个意思。
袁冬初这边,并不抵触秦向儒和他们一起做事。
大宅子里多的是乱七八糟的倾轧,秦向儒只是个庶出子,生母还是个一直没转正的通房,想来他在家里的处境也不怎么样。
不过,那是和嫡出的兄弟姐妹们相比,如果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却是要强很多了。
如果不存着争家产、争地位的心,凑合一辈子吃饱穿暖,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只看秦向儒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三番四次的要背着家人出来做事。而且还不计较身份和所处环境的那种,和一干苦哈哈的扛活儿的混一堆儿。
“秦公子是大户人家出身,你过的日子,我们这些穷家小户出身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怎么秦公子这么想不开,硬是要和我们这帮穷人为伍的?”袁冬初问道。
秦向儒性格是有些软,却不扭捏。
这里没外人,他开口也痛快:“新朝建立,父亲不但没了官职,为了一家人能够安全回乡,也是舍弃了大量家财。如今,家里财产本就不多,我们兄弟又都读书不成……”
说到这里秦向儒面露惭愧之色,“我也曾努力过,却实在不开窍。读书讲究博闻强记,博文我倒是一直在努力,读了很多书。
可是强记,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好。那些圣贤典籍,除了一些特别感兴趣的能记住内容,其他的,即使很用心了,也做不到一字不漏的倒背如流……唉……”
秦向儒长叹一声,做了结尾:“我二弟、三弟都是嫡出,家里本就没多少钱财,我……总得做些什么。等着家里养,以后拖家带口的,总有一天,家里会撑不下去。”
这番话说的,虽然袁长河和顾天成没有感同身受,却也心有戚戚,大家子弟的日子,也不见得个个都好过。
再看袁冬初,倒是面带微笑,还有兴趣调侃:“秦公子也是好男儿的典范了哈。早早的就开始想辙,没想着去和兄弟相争,反倒要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挺难得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