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两句,这人很有点幸灾乐祸。
“咱怎么就没听到诚运投递招人呢?若是知道消息,我家小子年龄正好。”
另有人斜着他:“年后便有流言传出。不用太早,就是两天前,诚运说他要招人,你敢让你家小子去吗?”
前面说话那人立时无语。
前些天,那流言传的,好似诚运马上就要关张。诚运做事的人也会被盯上,会跟着诚运投递行一起遭殃似的。
那种情况下,大家走路都会离坪州投递行远一些。诚运门前更是冷落的凄凉,哪有人敢主动上门找事情做?
“唉,咱这是又错过了啊。”羡慕投递小子营生的人都是暗叹。
诚运第一次招人时,知道的人不多。
待到大家知道诚运投递招收投递员,还会教导认字。再想去时,人家所需人手已经招齐了。
碰巧进了投递行的,都可谓是撞了大运。
这次同样是个机会,是那些不开眼的人主动让出来的机会。但大家也没几个眼明心亮的,依然没能把握住。
有熟悉投递流程的人陪在身侧,诚运又正处在风口浪尖,处处被人注意。所以这波包裹物品送得毫无波折,极其顺畅。
只半天的功夫,诚运和坪州投递行的名声再次大噪。
在各种议论和各种纠结中,还没到晌午,便有人找上门了。
徐志在码头那场打斗中也是受了伤的,而且只从外观上看,伤势更重一些。
而事实上,坐镇一个州郡投递运营的主事人,又是开荒级别的,徐志各方面素质都很过硬。
打斗过程中,他能以最小的伤害来承受打击。
这时的他青着一只眼,嘴角的伤口也很是明显,连说话都颇受影响。
即使这样,徐志依然是日常那种不温不火的模样。
这时的他正站在投递行柜台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进门的人。
店面里,徐志身边还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看两人穿着的天青色坎肩,便是新入行的投递小子了。
刚刚进门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蓝色麻布衣裳看着还很新,应该是过年置办的新衣。
年轻人被同样年纪的徐志看着,很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看到徐志身边大小二人,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但是,目光凝在那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身上时,那种复杂情绪似乎又回落了些。
“掌柜的,我……我是……是回来继续做事的。”年轻人磕磕巴巴,终于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徐志冷笑一声,却是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带得脸都抽搐了一下。
但他口气很冷,说道:“我安排过的,投递行年后什么时候开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占水,哪家买卖能容得伙计不听安排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
名叫李占水的年轻人,嘴唇蠕动着,低声道:“我,我以为,以为……”
虽然嘴角牵出了疼痛,依然挡不住徐志的一声冷哼:“你以为什么?以为投递行开不下去了,要关张了,是吧?”
李占水脸色更是尴尬。
徐志继续问道:“正月十五那晚,应该你当值的吧?”
李占水立即来了精神:“我就是来给徐掌柜说这事儿的……”
却是被徐志打断:“你不用告诉我十五那晚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李占水又是一阵语塞,他做的事,当时看很在情理之中。但现在看来,却是在拆诚运的台。
徐志显然没打算听他的回答,只继续说道:“你没管投递行被砸成了什么样子,反而自顾自的离开,并急吼吼的跑去找投递行其他人,告诉他们别再回来做事。是这样吧?”
站在徐志身边的是石头和另一个新学员。
听到徐志的话,再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两人面上满是不屑。
看看徐掌柜,再想想后院几个拼死不低头的热血汉子,这个李占水也太孬了些。
而且这人脸皮也厚,做了这样没担当的事,还能舔着脸想要回来。
李占水急着声的辩解:“徐掌柜,我也不想啊。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凶神恶煞一样。他们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我告诉其他人不得回来,否则就要杀了我。我若不照着做……”
说到这里,李占水还打了个寒战,才继续道,“我若不照着做,他们怕是真要杀我的。”
“既然怕成这样,你现在是做什么来的?”徐志看着他。
“我……”李占水忽然觉得没脸说接下来的话。
徐志替他说道:“因为你发现,诚运还能如以前那样正常运营,说不定以后还会做得更好。
“而你在这里做事,既少打骂,又不用学徒期,上手就能赚足额的工钱。你若是足够上进,还能继续得到认字、写字的机会。
“如此多的好处,又没了危险,所以你还是愿意回来的,对吗?”
“是啊是啊,我愿意回来!”李占水疯狂点头。
他真的很愿意在坪州投递行做事。在这里,他认了很多字,街里街坊的人们都说,自从他当了投递小子,都有点读书人的气度了。
无论他,还是他的家人,都很受用这种话。
而且他也的确是个上进的人,在投递行中,他是认字最多、最勤奋的。眼前这位徐掌柜也挺看重他,愿意给他更多认字的机会,还教他用沙盘练写字。
投递行不但教他们认字,还没有别家动辄两三年的学徒期。
只要有了雇佣关系,就会无保留的教他们认字,通过考核,便能正式进行投递。
只要投递的包裹信件够多,不出差错,就能赚得更好的工钱,掌柜和管事的人并不会从中克扣。
这样的优厚环境,遍寻整个坪州府,再找不到第二家。
[296.第296章 舍弃了怎样的机会]
李占水虽然照着几个恶徒的交代,转告投递行其他人不要再来上工。但他心中,却也因为失去这样一份工,而感到万分惋惜。
年后他也曾试着找事做,但能找到的事项总是不合心意,他更是随时偷偷关注坪州投递行的状况。
看着投递行冷落的门店,接着,就有了关于诚运的流言。
李占水是事件的亲历者,他比别人更坚信诚运的确惹了了不得的势力,生意一定做不下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前天,发生了诚运大当家和投递行徐掌柜参与的码头斗殴。
诚运大当家先不说,只说投递行掌柜徐志表现出的从未见过的狠戾,让李占水惊讶之余,也升起一些说不出的情绪。
这样的徐掌柜,和他一向的认知大不一样。
若李占水知道那个做事不疾不徐、没什么火气的徐掌柜有这样的性情,也许他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彻底。
李占水刚刚有了懊悔,第二日,知府和梁家便光顾了诚运的生意。
两件事合起来,李占水更加后悔了。
若早知道诚运有这样狠戾的队伍,有这样的大人物光顾,他就算当时不敢反抗,也会把同伴叫来收拾残局。
徐志正月十七回来时,他会第一时间告诉徐志发生了什么,解释自己当时的无奈。
可现在……似乎晚了。
他唯一指望的,是站在徐志身边那个半大小子。
投递行现在是缺人的吧?所以才会用这么小的孩子。
“徐掌柜,我,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会加倍用心做事。”李占水可怜巴巴的看着徐志。
若论做事,坪州投递行,他是第一份的稳妥,认得字也多。忙的时候,他能跨街区投递,很得用的。
他希望徐志能以大局为重,让他回来。
徐志看了他好半天。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拿人工钱,就担着一份责任。
稍有个风吹草动,便能丢下这份责任跑路。看到风声过了,想到之前的好处,便要心安理得的回来。
活在这世上,原来这么简单的吗?
徐志眯了眯眼,语带讥讽的说道:“都知道在我诚运做事,能寻一份公道。做投递员,还能额外得到认字的机会。
“于是,你便心安理得的享用这份机会。本该你轮值看守院子,贼人来犯,你人单力薄不做反抗却也罢了。难道事后报官也做不到?”
李占水眼神闪烁,他真没想过报官。万一报官,被人报复该怎么办?那些人怀里揣着刀子的!
徐志冷笑,替他回答:“你做不到!但是,我们回来之后,你悄悄带个话也做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