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这里掂量着,拿出和二百文差不多的一角碎银,交到大夫手中。
大夫收拾笔墨之时,闻到熬粥溢出的米香味,点头说道:“病人身子太虚,先用薄粥青菜将养最好。半月之后,便得正常食用菜蔬米面了。”
大夫这是说自己该说的话,至于这对乞丐母子是否能吃得起米面菜蔬,就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了。
喊他出诊的便是两个小叫花,刚才进了窝棚,明显也是叫花子牺身之所。
半个月的薄粥青菜,他们怕是都做不到,更何况食用米面菜蔬?
眼前姑娘衣着也不见多么富贵,却不知因何原因,肯替他们请大夫。
和长时间将养相比,看病拿药却是要轻快很多,不知这位姑娘是否会一直帮助他们。
宝根也是忐忑的紧,如此大的花销,不知这位善人小姐会不会改主意?
袁冬初当然不会改主意,若这宝根是个好的,凭他在诚运努力做事,供一个人的普通吃喝,还是供得起的。
而且听大夫的意思,这妇人只是长期营养不良,所处环境又不好,导致身体严重亏空,并没有别的毛病。
等到妇人身体养好了,和她家宝根一起在诚运做事,并非无法救助的无底洞。
于是,大夫叮嘱之后,在宝根的忐忑注视下,袁冬初一点儿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
接这就没什么事了,袁冬初看看围观的几个人,尤其是明显动了心思的乞丐,她觉着还是走人比较好,其他人可不是她打算招揽的对象。
她转头问星耀:“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吧?”
星耀看着她无语:也不想想他是什么出身,他会不认识路?
袁冬初也觉得自己白问了一句,叮嘱道:“那就你跟着老先生去抓药,回来帮宝根把药熬了。我们先回,能行不?”
“行。”星耀答应。
这有什么不行的,想他半年前,还是个通州混事的小子。不但乞讨,没办法时,还和星辉一起做些那啥那啥的事。
现在,他只当帮街上一起的小叫花做点事情,谁让他如今境遇好了呢。
他估摸一下时间,说道:“不用等我午饭了,我和宝根一起吃点就好。”
袁冬初狐疑的看看这小子,怎么这家伙看起来一副找到组织、回到故地的样子?
当下交代了宝根几句,尤其和他说,吃药喝粥的事,只说遇到好心人便可。
做工什么的,先不要和他娘说,他娘身体弱,免得刺激到她,不利于恢复。
之后,袁冬初几人便和大夫一起走出这片窝棚区,转到街上。
星耀喊了辆马车,把手中物品放上去,眼见的胡子花白的大夫老头等的不耐烦,袁冬初摆手让他先去抓药。
她和婉儿把剩余物品放好,婉儿先上去看了看,马车车厢洁净,才探手来扶袁冬初。
袁冬初一只脚刚踏上脚凳,身后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贵人小姐等等。”
袁冬初停步回身,微笑看向两个一直尾随她们的小乞丐。
“什么事儿?”袁冬初问道。
穿灰袄的孩子虽然比同龄人想得多些,但终究是乞丐身份。刚才喊住袁冬初,已经是鼓足了勇气才出声的。
见他所喊的人如愿停下,心下却是慌张的。
再看身边比他年龄还小的家伙,果然指望不上,再次鼓起勇气,问道:“贵人小姐刚才说找人做事,是作坊要人?还是酒楼馆子?”
袁冬初微笑道:“我们是诚运投递的。”
[264.第263章 心里空落落的]
对于诚运投递的名号,袁冬初很有信心。街上流浪的乞丐,尤其是小乞丐,一定会留意同样在街上奔走的投递小子。
只不过,投递小子们是在做事,能赚工钱,送件多的,甚至能养家糊口。
果然,“诚运投递”四个字,瞬间让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
只不过,一个是惊喜的不敢相信,另一个却是深信不疑中,好像想了些别的。
但是,两人却是同样的念头:这个不嫌弃叫花子的女子,居然是诚运投递的!
是的,这两个小乞丐,尤其灰袄的那个孩子,对袁冬初能钻进破烂窝棚、有特别深刻的印象。
而且,随后的袁冬初,也丝毫不掩饰她对窝棚的不习惯,没在里面多待,而是选择在外面等候大夫。
灰袄孩子想的多些,他能看出,这位小姐不喜欢破窝棚那个环境,却也并未因此就嫌弃宝根母子。
原来她是诚运投递的。
诚运投递有字号、有门店,做的是正经做生意。只要他们的确在投递行做事,就绝对不用担心被拐卖。
诚运投递跑腿送包裹信件的,好几个都是少年呢。所以,诚运会看中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不怕工钱少,没工钱也不打紧,只要有吃饭的地方、有住处,不被凌虐便好。
而且,他们不但知道诚运投递,还知道诚运的河运行。
普通百姓和经营小店铺的老板,可能更看好诚运投递。
但乞丐和一些被欺压的贫苦之人,更向往的却是诚运南北。
地处大河岸边的坪州城,河道上的消息同样也能知道。
有传言,诚运南北的大当家,便是卖苦力的垛工。他带着一帮同样苦出身的兄弟,和人合伙做起的诚运南北。
人们都说,只要人品好,能被诚运的大当家相中,便能加入诚运南北,受到大当家的庇护。
还有,投递小子正式投送之前,诚运还会教他们认字。起码要认得街巷名称,人名也得想法子记住,才能胜任投递这个差事。
灰袄孩子自认不比别人差,别的孩子能把那些文字认下来,他一定也能。
若是能进入诚运,就是天上掉下的好事砸到他身上了。
两个孩子瞬间动心。
不但动心,还有些担心,担心诚运会看不上他们。
毕竟,最先答应的是宝根,这位小姐还花了银子替宝根娘看病、抓药。人家毕竟花了银子,当然首选宝根。
只是,不知诚运需要几个他们这样的人?
还是那穿灰袄的孩子,有些迫切的说道:“如果是诚运投递用人,我们是愿意去的。”
另一个孩子生怕他们表示的诚意不够,忙忙的补充道:“不给工钱也没关系,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就行。”
袁冬初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依然微笑着说道:“诚运投递不但送信,还要送不同的物品;不但不能送错地方,还得保证投递的人没有贪念。我们可不会什么人都收的。”
另一个孩子急了,替自己正名:“我们不贪心的。刚才拿了铜钱,我们原封不动都给了大夫,一个铜子儿都没贪。”
灰袄小子也连连点头。
袁冬初继续笑问:“是吗?不知你们路上有没有商议过,到底是用二十几文去请大夫,还是分了钱跑路?”
“我们……”先说话的孩子立即涨红了脸。
穿灰袄的那个,也是心虚的眼睛乱瞟。
袁冬初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待到陈嬷嬷也上来,袁冬初才探出头,看着两个极其失落的孩子,说道:“你们明日来诚运投递,用不用的,得详细谈过才能确定。”
小乞丐本已经沮丧到了极点,猛然听到还有机会,又是大喜。
袁冬初继续叮嘱:“不过你们可记住了,若是一群一伙的乞丐都跑来诚运投递找事做,我们可就一个都不能收了。”
一个忙不迭的答应:“是是是。”
另一个同样如小鸡啄米一边点头:“知道知道。”
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马车走的没影子了,都没动一下。
穿灰袄那个,眼中又流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神色。
另一个孩子察觉他神色有异,问道:“省心,你改主意了吗?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只要他们有正经门店,咱都要去试一试吗?”
省心是灰袄孩子的名字,而说话的这个,名叫石头。
两人请大夫的途中,的确商量过,要不要拿着钱跑路。
石头虽然也眼馋这些铜钱,但同时也很犹豫。他觉得那位姑娘是好心人,他们不该辜负好心人的信任。
而省心却另有想法。
二十几个铜钱若是他们两人分,一人十几个,不过能保证他们多几天不挨饿。
受冻挨饿,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忍一忍便过去了。
如果给宝根娘看病的几个人,真的为了找人做事,即使是为了少给、或者不给工钱,省心觉得,也比他们在外乞讨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