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钦顿时一怒,余光瞥了眼边上看戏的宋郁华。
还不是你!非得让我测字!接下来还指不定有多少人也冒着新鲜感过来测字!
宋郁华手上动作没停,顿了顿,用只能三个人听到的声音缓缓道:“………给你的册子中间翻七十六页,有详细解法。”
话落,上一秒耳根只微微泛红的少年,下一秒整个耳后根通红。
绷着一张脸努力不看她………谁说我解不出来了!不用你帮忙!
宋郁华微微抬眼,眼里全是憋不住的笑意:“……真能算?”
临钦:…………
母子俩能僵持,对面等着算命的大叔跟围观的人群等不了,临渊叹了口气,视线死角处安抚地拍了拍儿子。
“……好了,别让人家等了。”
临钦难得赌气,被亲爸一提醒也知道分清场合。
临渊难得赌气,看了眼他爸,又看了眼手边已经喝得差不多的汤药,拿起保温杯又给灌了满满一杯。
好不容易喝完一杯的临渊:…………
临钦继续绷着脸,不情不愿地从布袋里掏出那本册子,放在方桌下翻到七十六页后草草一看。
再抬头对上对面满是期待的大叔,缓了缓语气。
“加官之王,您跟孩子妈妈对他们的保护已经足够,只是贝为钱,钱为金,日常防范一下硬物撞击。”
大叔一愣,顿了两秒突然猛地一拍掌!
“对了!家里正好要装修,堆了一堆的石泥材料,孩子又好动,这要是一个磕碰可不就是得撞上了吗!”
大叔说完闭了闭眼,松了一大口气,赶紧掏出钱包往桌上放了好几张纸币,满脸的庆幸。
“谢谢小师父谢谢小师父,这装修大不了缓上一年!”
送走大叔,又在册子的辅助下接连算了两个,日头已经到了头顶上。
天桥底下也渐渐冷清起来。
正午休息的功夫,临钦看了眼宋郁华,画了一上午,还在画。
终于憋不住问:“你这画的什么?”
一条条一道道的,看也看不懂。
宋郁华没抬头,手里动作也没停,悠悠道:“儿子,靠你现在这样东家长西家短的算法,可能得算个大半辈子才能在榕城这个地方算出点名堂,攒上点钱。”
临钦:………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再说你不是拦着我报仇吗,我现在又不用出名。
退一万步就算出了名,昨天跟你进了临家这一趟,老妖婆怕是把我这个瞎眼小子记得门儿清,我也糊弄不了那位摔了半颗牙齿估摸着已经记恨上我的便宜弟弟。
这么一想,他这个道长妈妈还真是奔着断他复仇大计来的!
临钦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看了她一眼,还在位子上写写画画个不停。
又转头看了眼他爸,他爸端端正正坐在边上,哪怕眼睛看不见,也耐心地等在边上。
临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爸平时性子也温润,待人接物一向都是骨子里发散出来的温柔,可今天明显格外的,独一份的温柔。
这就是和谐一家三口但除了他的家庭环境吗?
临钦抿了抿唇角,顿时有些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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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天桥底下有对瞎眼父子13
他把剩下一堆符纸也往桌上一摆,闷闷道:“现在又没必要出名了,至于攒钱…………我攒钱也是为了老爸的眼睛。”
“反正现在吃喝不愁,我养得起我爸,省吃俭用过不了半年也能给我爸治眼睛了。”
而且……临钦眼神闪了闪,你开的汤药,这三天喝着……效果也还行吧,看情况起码这半年爸爸的眼睛不会恶化。
摆完符纸,他又顺手捞起藏在桌子下的册子。
一看册子不由得又瞥了宋郁华一眼。
想起三天前她一张口胡咧咧说他面善。
嘁,面善?
临钦木着脸,把册子也大大方方往桌上一放。
反正也挺有用,不看白不看!
等他一系列别扭的操作做完,宋郁华也终于停了笔,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临钦状似不情愿地走过来:“……干什么?”
看了眼他爸手边杯子里又喝得差不多的汤药,拿起保温杯又给临渊倒了一杯。
临渊:…………
宋郁华缓声道:“你爸的眼睛不用担心,我来治。”
话落,临钦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上一秒还沉闷的声音立刻紧绷:“你……你能治?!”
他连忙往前一步,又不太相信地摇了摇头。
“你……你知不知道当年临瑞那个畜生是拿什么害得我爸眼睛看不见?”
对上宋郁华沉静的目光,临钦心口这股气简直汹涌得不行。
他五岁那年,他们父子跟那对老妖婆母子之间表面上的和平一夜之间消失。
临钦至今回忆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他刻意放低声量:“那个畜生拿了一整瓶的降压药给我爸灌下,我爸当晚就看不见了!”
除了换眼角膜根本毫无办法!
临钦说得小声,但再小的声音对于耳朵格外灵敏的临渊来说也听得清清楚楚,熟悉的记忆袭来,原本怔愣着的男人,右手顿时被激得生理性瑟缩。
轻微的抖动不起眼,可怕吓到眼前这对母子,临渊又勉强镇定下来,把颤抖的手悄悄移开桌子。
正要往下藏,宋郁华立刻一手握住他,两手交握放到膝上。
临渊顿时全身一僵,脸上明晃晃地挂着局促和不安,平静的左手拿起桌前的汤药,假装镇定地灌了一口。
临钦瞬间看得红了眼,他等不了了,墨镜一摘,抹了一把脸后把布袋一放赶紧坐到了对面。
“您是说真的,没骗我?您真能治我爸的眼睛?”
感受着手心里颤抖的慌张,看着面前少年重燃希望的眼睛,宋郁华心里一阵酸涩。
等到临渊渐渐缓过来,宋郁华点了点头:“是,头先开的这副汤药喝上两个疗程,两个疗程后我就可以施针。”
“放心,我说能治就能治!”
临钦紧绷的面色立刻化了,原本就通红的眼睛几乎一眨就能掉下眼泪,连连点头。
“………好!我信您!我信您!”
而临渊品着嘴巴里苦巴巴的味道,忍不住皱眉,紧了紧手心力道。
“……你是真有办法,还是………还是有损天理的道术。”
他其实不懂这些,但这几年听儿子神神叨叨的,也大概能了解一些。
顺利天理的道术能加功德,而逆天理的术法自然会折损功德或是命数。
他这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一般的治疗还真治不了。
看他这副明显在替她不安的神情,宋郁华免不了叹气。
“……放心,一喝药二施针,用不了什么玄法道术。”
说完看向手里的黄纸,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缓了缓,宋郁华拍拍他已经恢复平静的手。
“你得把剩下这点汤药喝完,这里太阳大,容易刺激你的眼睛,挪个位置去那边的桥洞避一下日光吧。”
临钦还在擦眼睛,一听这话,赶紧从搬桌子又搬凳子,趁临渊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人搀着送到了桥洞下安安稳稳地坐下。
看稳妥了才重新走回来,可走了两步又赶紧回头,往他爸的空杯里又灌了满满一杯。
一板一眼认真道:“爸,多喝!”
临渊:…………
临渊捧着杯子,嗅着味道深深地叹了口气。
临钦重回太阳底下,刚想把宋郁华也叫走,一看,她又伏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勾勒。
刚刚没看清,现在摊开在眼前才发现这张黄纸还挺大,质地粗糙,可画在黄纸上线路怎么看透着一股神秘。
乍一看栩栩如生,像鲜活的人体脉络一样。
临钦看了会儿,看得已经歪了头,忍不住问出口:“这是什么?”
他从来没看到过。
宋郁华放下笔,抬头静静看着他,短短一天一夜,销毁了那几道符咒,又发泄似的吼叫过一场,再给了这孩子能治好临渊眼睛的希望,临钦身上原本倾颓的厄气已经散了不少了。
看她不说话,临钦连忙抬头又问了一遍。
宋郁华笑了笑,教他:“这算是一个人的一辈子吧。”
临钦顿时眼皮一跳,深吸一口气冷静道:“……人?”
宋郁华展平黄纸,四方的纸张,笔画看着凌乱却又觉得本就应该是这样。
“……这是一个人前半生的因果造下的后半生的运势。”
“妈妈那天不是在临宅说吗,牛翠翠身上缠了几十条因果线。”
“不光牛翠翠有,所有人都有,这些因果线隐蔽在一个人的身上,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或早或晚爆发。”
这就是天道轮回的意思。
可如果顺应天道轮回,就必须得等这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