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舟心里那点儿心虚霎时灰飞烟灭,她甚至还挺了挺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儿大妖怪的气势,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被她的‘气势’而唬到,依然淡定如斯。
槐舟挑了挑眉,狐假虎威道。
“不是怕被我采阳补阴吗,不过一个月没见怎么胆子变大了?”
赵郁闻言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笑出了声,虽然只是短短一声,但还是被槐舟听个正着。
槐舟瞬间恼羞成怒,真没想到她第一次当妖怪非但没把凡人吓得屁滚尿流,还被可恶的嘲笑了。
她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赵郁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虽然一如既往的像个文弱书生,但眼里的神情却渐渐严厉,堪称锐利的看向槐舟。
“你不是女鬼。”
槐舟张嘴就要反驳,却被他抢先了一步。
“你是槐树精?”虽然是疑问句,但若不是心中猜想落实赵郁绝不会信口开河。
槐舟张了张嘴想要辩驳,然而一对上赵郁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恨她明明是比凡人还厉害的妖怪,却被一个凡人拿捏的成了一个怂蛋!
槐·怂蛋·舟憋着一股气和赵郁对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赵郁却了然。
果然是他家院子里那棵槐树精。
赵郁:“你给我吃槐花是想害我吗?”
槐舟眼睛一瞪,当场反驳:“当然不是!”
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脸上霎时红成了苹果,死死瞪着赵郁,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
“你好阴险。”
赵郁勾了勾唇角,声音平静的不像话,“不足阁下万分之一。”
槐舟反驳:“我没有想害你,我是在帮你。”
赵郁:“帮我?何以见得。”
他不信一个树妖的话。
槐舟张嘴,开始半真半假的解释:“我虽然是一棵槐树妖但绝对没有害过人,我是上天派来帮你的,你日后有一大劫,过则平步青云名留青史,不过则英年早逝,我来帮你渡劫,但因为能力有限无法护佑你左右,唯有让你吃下我本体开的槐花才好跟着你。”
而之前赵郁去找他老师槐舟没办法跟上,主要可能还是赵郁吃的太少,她还是被本体束缚住无法离开永宁县之外的地方。
赵郁微微蹙眉,可见并不十分相信她的话。
槐舟立马道:“你娘能好的那么快也有我的功劳啊!你别想着砍我!”
赵郁抬眸,并未说话,但看着表情应该有一点信了,槐舟再接再厉。
“我真不会害你的,我本体就在你家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怎么会害你……”
说罢,眼睛一闭直接豁出去了。
“我还怕你砍我,你砍我我就死了,你看我都把杀我的办法都告诉你了你就信我一回吧!我真的想帮你的!”
赵郁那绷紧的表情微微放松,锐利的眼神也渐渐放平和,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你若不害人,我又怎么会伤你呢。”
这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弄得槐舟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
不愧是腹黑学宗师,未来的大魏文官之首,心不是一般的黑,可怜她一个小妖精连大佬年少时都斗不过,以后肯定就更加斗不过了。
太惨了吧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赵郁知道槐舟的本体是院子里那棵槐树之后, 他自己都还没做什么,槐舟就仿佛得了什么通行证似的不再隐藏自己,时不时就会显现在树梢间荡着两双腿观察赵郁和赵氏的生活。
而槐舟显形也只有赵郁能看到, 她也挺有自知之明,也怕自己吓到赵母, 就赵母这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胆子, 若知道自家院子里长着一个树妖恐怕真能吓出个好歹来。
而赵郁真不愧是赵郁, 即便突然知道自家院子里住着一个树妖也没有打乱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该出门就出门, 该读书就读书, 全当没槐舟这人似的。
槐舟当了几百年的妖怪,从一个飘荡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修炼成一个稍微有点修为的树妖,几百年没和人说过话, 唯一和她有过交流的唯有赵郁,心里稀罕他稀罕的不行,总想着和赵郁交流交流。
赵郁脾气算好, 至少大多时候都会和槐舟说话, 但他一但有事要做, 就是槐舟也不能让他分心的。
随着年后一过, 县试的日子就越发临近,赵郁依然每天该干嘛干嘛, 并未因为考试的临近而踌躇不安。
槐舟这几个月是看着赵郁认真读书的态度,原本她一个树妖根本不会意识到科举对一个读书人的意义有多重, 直到她闲来无事看到了隔着一条街同样要参加今年县试的书生。
那书生越临近考试越紧张,每天看书看到很晚, 连夜里做梦都在背四书五经, 满嘴之乎者也, 而他家里的人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他读书,全家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把槐舟看得一愣一愣的。
于是她渐渐反应过来。
科举考试好像对这群读书人很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
心里大概有了数的槐舟回到院子,看到依然一副优哉游哉的赵郁和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的赵母,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忍了忍没忍住,从树上飘到赵郁身边,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终于没忍住的模样。
“你怎么不去看书,你都要考试了,你快回去看书啊。”
她这一副老妈子的模样弄得赵郁好笑:“我心中自有章程,凡事过犹不及,与其整日焦躁不安的背书还不如多宽心,放好心态才是首要之事。”
槐舟闻言微微瞪大眼睛,只把赵郁看得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他犹疑的伸出手摸了摸脸。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槐舟缓缓摇了摇头,下意识感叹道:“果然大佬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她偷偷观察了好多学子,而能在临考前和赵郁一样心态放的这么宽的几乎寥寥无几,大多都随着时间的接近而越来越紧张,有些甚至明显产生了考前抑郁症,只想摆烂。
赵郁一愣:“大佬?”
槐舟回过神:“就是很厉害的人,厉害到让凡人仰望的地步,你就大佬啊!”
赵郁闻言,少见的移开了视线,他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跳却微不可察的快了几瞬。
“怎么会到了让人仰望的地步,我也不过是把该看得书都看完了而已,但凡用点心都能过县试。”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县试都不算科举的开始,不过是一个扫盲的考试,只要用点心把四书五经背一背闭着眼睛都能过,真正算开始筛选人才的是乡试之后。
而从县试到乡试中间还要经历府试、院试,县试和府试之后都算童生,院试之后才可称之为秀才,而乡试之后方可成为举人,到了举人之列就可以委派官职,拿朝廷俸禄,算是实现阶级跨越了。
不过举人能做的官并不大,只能算是士族底层之列的小官,若想再进一步就只能继续考,举人之上是贡生,贡生又被称为准进士,但凡只要不犯大错到了殿试之上也不过排名先后问题而已,都算进士出身了。
而进士会被吏部委派官职,也开始了他们这一生仕途的起点。
赵郁是有野心的,所以他绝不可能考到举人就得过且过,于是需要付出的东西就要更多。
也不能这么说,但凡想要靠科举出仕的学子没有一个付出的少,但越考到后面越需要悟性和天赋,知识与资源一样都不能少,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有回报的,悉知七八十岁的秀才比比皆是,他们不够努力吗?并不是,他们只是缺少了一点悟性。
县试那天赵母准备了能存放时间久的干粮,而这些干粮大多没有什么水分难以下咽,槐舟看着心酸,便偷偷问赵郁要不要给他偷渡点好吃的。
赵郁必然拒绝了,他若这点苦都吃不了何以为生民立命。
他总是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槐舟这三天过的和考生一样紧张,她倒是想偷偷溜进去看赵郁,偏偏赵郁看出了她的想法,明令禁止她出入考场,于是槐舟也只能待在自己的本体上望穿秋水。
三天的时间一到槐舟就飘在赵母身后去接赵郁,只见赵郁从容不迫的跨出考院大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而周围的考生却大多面如菜色,更夸张的还有被人抬出来的,吓得赵母赶紧冲过去上上下下检查自家儿子有没有问题。
在赵郁的再三确认自己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我竟然不知道考试这么辛苦。”
赵母看着那些被人抬走的学子,只觉得心有余悸。
赵郁这半年来的锻炼没白练,至少他算得上这里头比较体面的那一个,直到回了家赵郁吃完一顿热乎的饭后直接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天知道这三天挤在一个小小的考棚里睡不好吃不好有多辛苦,更可怕的是他隔壁的学子不知道吃坏了什么,第二日就上吐下泻,那诡异的味道弥漫周围,赵郁全程屏气写卷子。
如今回忆起来真是满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