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看着槐舟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距离考完府试后的第三天,放榜如期而至,赵郁这会儿带着槐舟坐在一旁茶楼的二楼上,开窗就能看到对面的榜文,同行的还有池安三人,四人都是来看成绩的,但更多的是相约七天后的文会一事。
池安家在永宁县算得上十分优越,家中经商在当地属于巨富之家,而大魏朝也并没有禁止商贾科举出仕,也因此池安是整个池家改头换面的希望。
这次槐舟依然借着身份的便利飘去看榜,果然不出所料,赵郁依然榜上有名,府试第一,是为案首。
而池安的小厮彼时也看完榜回来兴高采烈的恭祝在坐各位皆榜上有名,他家公子位列第二,而第一则是县试案首赵郁。
“恭喜赵兄连中二元!”
池安心胸宽广并未因为屈居第二而不悦,相反十分开心同党能夺得第一的桂冠,甚至还想着若赵郁能再得院试第一岂不是连中三元,那真是十分风光的事。
槐舟心里知道赵郁确实会连中三元,算是十分厉害的了,而他后来没有连中六元并非赵郁才情不行,而是基于自身寒门出身背后无人支撑的考量,并不想太过于突出而引人注目。
要知道赵郁科考那会儿正值成韩两王交手最水深火热的时候,而彼时若是出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两王的目光自然会聚集在赵郁身上,俩人八成会出手拉拢赵郁,但赵郁只有一个王爷却有两个,他们必然不希望如此出众之人到对家手里,那么最后遭殃的只会是赵郁。
他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根本无法和成王韩王对抗,最后只能成为权利之下的炮灰。
这是赵郁自己的考量,而作出这样考量时的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举子,却能将时局看得如此明澈,可见他心中自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城府。
对于赵郁来说,能连中小三元已经足够,再多便是过犹不及了。
因为池安不停地在赵郁耳边叨叨文会的事,说此次文会有上一届县试府试案首参加,更有院试第一,上届院试第一是被称之为永宁三才子之首的孙仲。
孙仲在这批学子中颇得赞誉,赵郁自然是不认识这个孙仲的,为了届时不失礼他还特意去书店借阅了孙仲的诗文集,确实有几分才气,这永宁三子之首的名头也是实至名归的。
赵郁自己写诗不行,便十分敬佩写诗厉害的人,这一本文集看下来,他心里对这孙仲更是多了几分好感,常言道见字如人,这见诗自然也是如人,赵郁还同槐舟说这个孙仲胸有气魄,未来必然有所成就的。
槐舟回忆了一下,《大魏首辅》的故事中确实有提到一个叫孙仲的人,昭明二十六年二甲进士出身,比赵郁晚了三年,后来被外放做官也因此避免了京中风云之事,稳扎稳打的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更是在后来赵郁被韩霏雁陷害时出手相助过,只是彼时他还只是个人微言轻的知州,终究抵不过韩王势力。
文会的日子如期而至,赵郁甚至少有的换了一身蓝色交领道袍,因为还未及冠便只戴了个时下读书常戴的幞头,一身书卷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槐舟看来看去觉得赵郁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身姿,等他长大得更好看,怪不得书中后期赵郁位极人臣时,还有人称他为‘玉面宰相’,可见对赵郁的颜值有着深切的肯定。
赵郁被槐舟盯得有点不习惯,还犹疑的问她,“可有哪里不对?”
槐舟连连摇头,甚至竖起大拇指夸赞,“没有没有,很好!非常好!你肯定会是这次文会里最好看的小郎君!”
即便知道槐舟夸人总喜欢夸大事实,但听她如此夸赞赵郁还是有点儿难以为颜。
“倒也不至于……”
“至于的!”
“……”
……
总之赵郁为了体现出对科举之后首次受邀文会的重视和尊重,还特地顾了一辆牛车出门,又花了十几文钱,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怪不得常人都说读书费钱,不光书贵,笔墨纸砚样样都要钱,为了维护同党学子之间的关系更是得时不时参加文会之类的聚会,也要花钱,而且不能少。
毕竟以后说不准还能成为同僚,怎么能缺少了人情往来,若能在互相都不发达的时候处好关系,等以后发达了便是相当不错的人脉,做官哪能少了这些东西。
可见这群举子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并不少,怎么能被人称之为迂腐书生呢,他们可是比谁都精明。
文会地点在永宁县乐丰楼,算得上整个永宁县地标级酒楼,文人墨客商贾贵人们都喜欢来这吃饭。
赵郁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然而他不像旁人似的因为没来过而极力掩饰自己的未知,而是大大方方的打量这此处,目光磊落,让那些因为没来过怕露怯而极力伪装的举子自惭形秽。
“哇!”
槐舟也第一次来这,她以前闲逛总喜欢去人家家里看八卦,很少会来酒楼这种地方看,所以她也是第一次来这,这乐丰楼的装修并非富丽堂皇,而是十分雅致,甚至墙上还有文人题诗,整一个充满文学的氛围,怪不得那么讨读书人喜欢。
赵郁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了,池安更是堪称交际小能手,在人群中和人聊的热火朝天,余光一看到赵郁便呼朋唤友的去迎接,嘴上还大声嚷嚷着:
“本届连中两元的案首来啦!赵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论有一个社交牛逼症的朋友是怎么一种体验,赵郁此刻就在体验,本来他就想不引人注目的混进来找个地儿坐,而如今被池安一嚷嚷,整个大厅里头的人都转头看向赵郁,赵郁就算再心如止水面对这几十双齐刷刷看着自己的眼珠子,也有点控制不住的头皮发麻。
“池兄。”
他对池安拱了拱手,池安高兴的拉着赵郁往前头的人群处走,说着便还给他介绍人。
“赵兄,这便是上届府试案首,永宁三才子之一的孙仲孙师兄!”
赵郁看到面前大约年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此人便是孙仲,孙仲对赵郁笑了笑。
“你便是本次连中两元的赵郁吗,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在下孙仲,贤弟可愿喊我一声孙兄?”
孙仲对赵郁最开始便充满善意,而赵郁自然不会不识趣,便当场对孙仲拱了拱手,喊了一声孙兄。
一群人聊了几句,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之后文会也要开始了,而这开场便是王炸,玩的便是一个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谁就要当场做一首诗。
赵郁一听,头皮发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击鼓传花, 顾名思义便有人击鼓,坐下来宾便开始传递手中的花,鼓声止时花落在谁手里谁就要当场作诗一首。
在场之人都是身有功名的举子, 作诗一首自然不在话下,这对于他们而言这也不过是开场热身而已。
但这里面并不包括赵郁, 一个写诗黑洞的案首。
在赵郁身旁的槐舟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赵郁完全和在场举子一样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姿态, 甚至还能隐隐看出他胸有成竹的意思。
倒底是不是胸有成竹槐舟不知道, 但等鼓声开始这传花的传到赵郁手中时, 他却速度极快的把花丢给了身旁的举子,弄得旁边那人都没反应过来,似乎很不理解赵郁为什么会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
第一轮鼓声止, 花落在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举子手中,那举子持酒一杯,大大方方的做了一首诗, 诗文不算惊艳, 但也十分出彩, 可见也是有个有才气的人, 在场众人无不鼓掌赞誉。
第二轮开始,大家开始传递花束, 赵郁捏着酒杯的手如斯淡定,然而等那束花落在他手里时他还是给了身旁的人, 身旁的举子看了他一眼,等把花传了出去便好奇的问赵郁。
“赵兄不想作诗吗?”
这话说的, 赵郁淡定的笑了笑, “自然没有。”
这举子没当多想, 便继续看这击鼓传花了,而这次的鼓声格外漫长,等这束花轮了一圈还没停,眼见着又要轮到赵郁乐,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赵郁身旁的举子刚把花递给赵郁,赵郁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那鼓声便戛然而止,而这花便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赵郁手里。
真是来的好不如来的巧,赵郁盯着手里的杏花,一时进退两难。
“终于轮到咱们赵兄了!”
池安这个小机灵鬼一见是赵郁接了花,便马不停蹄的开始造作起来。
“我等都还没听过赵兄的诗作,赵兄快快起来作诗一首啊!”
赵郁动作自然的将手里的杏花放到桌上,随后行云流水的起身拱手拜了拜周围举子便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姿态十足潇洒,让看到的人还以为他早已诗文在腹了。
“赵郁献丑了。”
然而也只有槐舟知道,赵郁这一口闷完全是瞎耗时间,他这会儿脑子里定然正在疯狂想著作诗呢。
赵郁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始道:
“寒生花恼不得尝,多味炉边路渐赊。
桃叶红颊无两耳,数声商略是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