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内张灯结彩,地上连片落叶都没有,丫鬟小厮脸上俱是喜气洋洋。
韩氏忙着接待贵客,前头记礼单的仍是韩余清。
生辰宴的礼和其他喜事随的都差不多,六两或八两的红封,图个吉利。
关系更好的会送些新鲜东西,以示亲近。
而韩氏等人作为晚辈,礼要重上好几分,好体现孝心。礼物越是贵重,越是得郑氏的心意,以后便越得看重。
毕竟,谁不喜欢孝顺的人。
韩氏抽空问了思瑕,其他各院都送了什么礼。
思瑕回道:“宴明堂是一尊翡翠佛像,宴安堂是一个松鹤延年的盆景,四娘子那边送的是描着童子献寿图的宝瓶,宴回堂的是一大盒明珠,各个有山楂那么大。”
论珍贵,当属明珠最珍贵,单拿出一个都能打件首饰,远远看着都觉得好看,一大盒呢。
韩氏还以为陆锦瑶送了什么稀世珍宝呢,这样当属她的礼物最用心了。
韩氏道:“你去前院把礼记上。”
思瑕应了一声,然后支支吾吾道:“大娘子,奴婢知道夫人单独拿的帖子是给谁的了……是姜棠。”
没人比思瑕更清楚韩氏对姜棠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恨意。
在宴安堂,韩氏没少谩骂姜棠。
因为姜棠,四房那边春风得意,因为姜棠,四娘子屡屡在夫人那边得脸,而大房这边却吃了好几次亏。
搁谁谁能好受。
果然,韩氏面上一僵,“我知道了,今儿是夫人寿宴,好好招待客人。既然是夫人喜欢的,我也该喜欢。”
也不知道喜欢什么,一个丫鬟出身的人,值得喜欢吗。
这么多夫人娘子,难不成也喜欢。
什么人就该待在什么位置,既然是丫鬟,就该知道自己是下等人,不该来这种场合。
姜棠上了礼之后就跟着南香去了正厅,她来的不早不晚,陆锦瑶虽没到,但其他人都在。
姜棠去郑氏那边露了个脸,祝寿完就去一旁坐着了。
云氏招呼她坐在身边。
云氏与陆锦瑶交好,以前也见过姜棠,就拉着她一块儿说话。
云氏打听了打听姜棠上了什么礼,一听除了红封还有自己准备的礼物便放下心,心里道,她也是多此一问,姜棠是陆锦瑶身边出去的人,这些事怎么会不懂。
姜棠厨艺好,云氏猜测和吃食有关。
姜棠随了八两银子,蛋糕由南香带去正院了。
记礼单的是韩余清,姜棠记得有一次他托她进屋叫人,那个姑娘叫竹影。
也不知道最后两人有没有议亲。
正厅时不时有客人上礼,韩余清集中精神,以免写错了。
他是几天前才知道姜棠赎身的,那会儿姜棠离开侯府已经十多天了。
他也总算明白了树上的花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气过姜棠和五公子的事。
七夕当晚,他想去街上寻人,却不想见到姜棠和另一个人待在一块。
两人站的远,但那身衣裳他不会看错。
后来才知道那是五公子。
他自认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比得上的,也不想给姜棠添麻烦,犹豫再三,本来想找姜棠问清楚,最后却让她把自己妹妹叫出来。
若是姜棠多了解几分,自然知道那是他妹妹,也不会有误会,若是没有,那只能说明姜棠对他无意。
果真,姜棠什么都没问。
韩余清都快忘记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了,有果然如此的释然,也有几分难过。
他那时觉得姜棠不好,觉得五公子不好。可姜棠选择五公子没什么不对,本来与他也没有承诺,又何谈背誓一说。
后来知道姜棠从侯府赎身了,他才明白树上的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五公子比他更早懂这句话的意思。
连侯府都困不住她,他有什么能力留住姜棠。
姜棠离开侯府后能做生意,开铺子,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自在。而他,离开永宁侯府,怕是再也找不到一月二两银子的事情做了。
他打算做一辈子的管事,拿一辈子的银钱。
再见姜棠,她好像换了个人。
本就容颜艳丽,越发地光彩照人。
明明还是那个人,可却多了不一样的东西。
从前他见姜棠,无论何时,她都是微微低着头,脸上总带着浅笑,站在四娘子身后。
现在也不低着头了,一眼就能在人群里看见她。
韩余清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以后见到姜棠的次数应该越来越少了。
姜棠是府中客人,他只是一个管事。
不过,韩余清也就感伤了一会儿,他负责记礼单,若出了纰漏就是他的不是,还是得提起精神做事。
永宁侯府的门厅人来人往,里面更是热闹非凡。
戏班子唱得是《麻姑祝寿》,郑氏早早就出来接待客人了,也不算接待,就是和相熟的姐妹们说说话。
也带着顾见轩顾湘珺见见人,毕竟宁氏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她需得放在心上。
顾见轩和顾宁远昨儿请了假,就是为了给郑氏祝寿。顾见轩还特意准备了礼物,宁氏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光准备贺礼他就花了一百多两。
顾湘珺送的礼物是自己亲手做的,她绣工不错,给郑氏做了两双鞋子一个坎肩。早上送过去的,得了很大的夸奖。
然后她就跟着郑氏一块儿出来见人了,这也是她盛京之后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宴会,见贵重的客人。
郑氏拉着顾湘珺的手,“这是我的侄女,她父亲是汝林知府,今年刚十三岁,我生辰亲手做了鞋子和坎肩,绣工是没得说,一片孝心。”
夸顾湘珺郑氏也只能挑她女红性子说,各家夫人纷纷点头,应和说百闻不如一见,汝林养人云云。
顾湘珺被夸的不好意思,她哪儿有说的这么好,真正好的人是那个姑娘,只不过,已经不在永宁侯府了。
忽然间,顾湘珺眼前一亮,看见一抹荼白带着新绿的裙摆,她怕人走远了,跟了郑氏一会儿就找借口溜走了。
郑氏顺着顾湘珺溜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下了然,“我说呢,原来那边去了,那个穿着荼白色衣裳的名叫姜棠。从前是阿瑶身边的丫鬟,后来跟着阿瑶做生意,有头脑,阿瑶就做主给赎了身。”
郑氏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带过,姜棠常跟着陆锦瑶出门,又是这般相貌,肯定有不少人记得她。
与其让人猜来猜去,还不如自己说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但跟着母亲来祝寿的燕茗双不由把耳朵支楞起来。
原来姜棠赎身了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但燕茗双牢牢记着安阳说过的话,不惹事生非,不招惹麻烦,就老实跟在燕国公夫人身后。
燕国公夫人原本不愿意来,但燕国公说,四皇子明贵妃出事,与顾见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顾见山是朝中新贵,得皇上看重,就算不想着结亲,关系也得走动着。
所以就过来了。
顾见山的确年少有为,但是燕国公夫人是真不喜欢。
燕国公夫人明白郑氏是什么意思,她听小道消息,说陆锦瑶能开锦棠居全靠姜棠。
她倒是没想过姜棠会赎身,只不过,从前做丫鬟跟着主子行礼问安,现在却能平起平坐谈笑风生。
也不知该感叹陆锦瑶心善,还是姜棠运道好。
燕国公夫人记着姜棠曾经救过女儿的事,以前姜棠是丫鬟,怎么看待都成。既然郑氏特意提了,她说一句也无妨。
“原来姜姑娘,四月份的时候她还救过我家双儿,是心地良善之人。”
这话她说还好,显得燕国公府知恩图报。
一帮的夫人娘子纷纷应和,对她们来说,姜棠出身如何为人如何并不重要,得谁看重才重要。
很快这个话题就揭过了,一群人说起顾见轩和顾湘珺,说完又问顾见山现在如何。
郑氏几个儿子除了顾见山都已成亲,连孩子都满地跑了。
郑氏赔笑道:“成日不知忙什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那是年少有为,哪儿像我家这个,想忙都没那个机会……”
郑氏道:“进了军营就是百姓的人,我是拿他没办法,左右现在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我也快活。”
这就是不着急成亲的意思了。
郑氏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远远看着顾湘珺领着三房的侄女玩,还坐在姜棠身边和她说话,渐渐放下了心。
顾湘珺都许久未见姜棠了,拉着三房嫡女的手,一大一小,看着姜棠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顾湘珺抱怨都快溢出来了,“早知你今日过来,我就早点来了,姜姐姐还说有空带我赏花游湖,可这一湖莲花都谢了,还未应约。等明年荷花开了,断不能再失约了。”
姜棠:“那明年就说好了去赏荷游玩,去山间野炊。”
野炊郊游,比干巴巴地赏花有意思得多。
顾湘珺使劲点头,“那可要拉钩!”
姜棠无奈跟她拉了拉钩,“好了,这回绝不言而无信。”
顾湘珺这才露出笑模样。
永宁侯府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她往宴几堂跑的多,一来二去和姜棠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