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怎地一人在此?秋夜风凉,一同进去吧。”
佘凤朝他点点头,跟在他身旁,默不作声。要不是这皇帝太窝囊,处处受殷沉那老太监控制,还包庇他,她也不至于到这田地。
进了主殿,刚一坐下,林宫人便送来两碗燕窝。
端到二人跟前时,林宫人腾出右手,绕过其中一碗,将左边的燕窝放到魏临面前,而后才将另一碗放到佘凤手边。
这动作有些反常。
她并未嘱咐小厨房做宵夜,刚回来便有现成的,这么巧?
手边这碗燕窝明显下了药,不然林宫人也不必费那工夫。
【佘凤】殷沉对我起了杀心。
【聂灵嫣】发生了什么?我以为他对你放下戒心了。
【佘凤】他突然问起我对小宛查变州一案怎么看。
【崔晚】明面上,我跟凤凤也就见过几面,私下里的谈话不曾有,都是在宴中交流的。
【崔晚】他怎么就问到你头上了?
【温如月】他不会真猜出我们有一个聊天群的事了吧?
【聂灵嫣】他怎么可能猜出来,听着怪瘆人。
佘凤端起燕窝,拿勺子舀着吹了吹,刚要放到嘴边,忽然一阵咳嗽,又将小碗重重搁在桌上。
魏临也放下碗,关切道:“皇后怎么了?”
“近日小厨房和御膳房做的吃食都不合胃口,吃完总觉得身体不适,有些想念香满楼的菜点了。”
佘凤拧了眉,也不等魏临继续问,直接开口说明意图,“臣妾想让温家小姐每日三餐送些吃食过来,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三餐,是否太过频繁?”
魏临思索片刻,“宫外的吃食也比不得御膳房。”
佘凤睨了魏临一眼,垂下眸子,将燕窝小碗推到一边,不说话了。
魏临见她这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快,但又无奈,“朕允了便是。回头朕命人多给些赏赐给温家小姐,皇后可满意?”
这是几人在群里商讨的结果,让温如月亲手做了将东西送进碧清宫,不让其他人沾手,最安全不过。
原本佘凤也不想将温如月卷进来,可温如月却说她早被佘凤点过名,在殷沉看来,应该早就是皇后的人了,左右也是躲不过。
“臣妾多谢皇上。”
佘凤得了应允,面上神情稍缓,将手边的燕窝往林宫人的方向推了推,“林宫人,那这碗燕窝便赏你了。”
林宫人神色微变,杵在原地,手抖了一阵,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他也是服过药的人,只不知服的是哪种,万一与这燕窝里的药与他体内的相融,他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佘凤扬了声线,“林宫人?怎么不接?”
这下连魏临也看了过来,目露疑惑,“你在紧张?”
他看向自己面前那碗,眉头紧蹙,“这燕窝有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林宫人扑通跪在地上,“奴多谢娘娘赏赐。”
接着他捧起桌上的燕窝,咕噜咕噜往嘴里倒,嚼都没嚼,全咽了下去。
若是此时死活不喝,圣上便能觉出不对,到时不管是圣上怪罪还是殷公公惩罚,他都是死路一条。
不如赌一把,还有一半的机会活下来。
林宫人喝完立在一旁,暗暗祈祷自己喝的是同一种药。
佘凤瞟了他一眼,继续同魏临说话。魏临虽打消了疑虑,但还是没再碰那碗燕窝。
过了一会儿,林宫人额上冒汗,腹部一阵绞痛,他手扒上桌子,身体矮了下去,一脸痛苦。
旁边的小宫人留意到这一幕,惊呼出声,引得佘凤和魏临都回头一望。
魏临见他这模样,眼神一凛,看一眼自己手边的燕窝,手一扫,将它摔在地上。
“果然有毒!”
小碗碎裂,燕窝撒了一地。
一屋的宫人都不敢动弹。
佘凤看着林宫人的反应,心念一动,趁毒还未消散,让太医来瞧一瞧,也许能看出这是什么毒,找出解毒之法。
她回头对一旁的小宫人道:“去请太医过来。”
魏临望向佘凤,有些不赞同,“此等弑主恶奴,皇后为何还要请太医?让他自生自灭便好。”
佘凤摇摇头,“不好,毒是谁下的未可知,若他还有同谋呢?”
林宫人捂着肚子,闻言瞪大双眼。
同谋,同谋不就是皇后么?她这戏演得倒好,还传了太医过来,自己此时若是将她供出来,也会被认为是攀咬皇后。
魏临听了这话,默默颔首,坐在一旁一同等候御医前来。
不多时,太医匆匆赶到碧清宫。
小宫人催得急,他以为是皇后或者皇上出了事,到那一看,竟然只是个宫人。
他蹲下身,替林宫人诊了脉,又让林宫人将舌头吐出一看,而后摇摇头。
佘凤身子前倾,看向地上还捂着肚子的林宫人,“没救了?”
“不是,是没什么大事。”
太医捻着山羊胡,指指林宫人,“不过是吃多了,胀气,喂点催泄的药,到茅房跑几趟便好了。”
佘凤有点失望,“这样啊,那便有劳太医了。”
可惜了,还以为能先把林宫人给除掉。
“这是老臣的份内事。”
太医说完,让跟在身旁的小药童取了点药丸出来,双指一塞,将药丸送进林宫人口中。
林宫人听完太医诊断,也早就冷静下来,吃了药丸等了一会儿,果然肚子传来一阵咕咚声,随后匆忙向帝后告退,跑出殿门找茅厕去了。
“泄了就没事了,老臣告退。”太医领着药童慢吞吞出了碧清宫。
魏临沉吟片刻,“若不是下毒,为何他方才表情如此惊惶?”
佘凤只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明日让皇后在各宫里头挑一个顺眼的,这个宫人还是调去浣衣坊吧。”
“臣妾谢皇上。”
佘凤说完站起身,看着魏临。
魏临也知这是皇后要送客了,缓缓起身,瞥她一眼,被推拒过两三回后,心中也隐隐生了抵触,还是等皇后主动留他时再说。
送走魏临后,佘凤坐在椅上,盯着地上的碎片出了神,旁边的宫人这才上前来收拾。
到白天时,佘凤去张淑妃宫里挑了个看起来十分木讷的小宫人,代替林宫人原来的位置。
小宫人叫孟远,年纪不大,生得白白净净,看起来不太聪明,这不打紧,最重要的是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孟远在原来的宫里人微言轻,因为识得一些字,便被皇后提到碧清宫当了记录起居注的内官,心里也是一阵欣喜,当下便表了忠心。
佘凤倒没放在心上,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草木皆兵,就连水,也只喝温如月送来的。
好在殷沉也没有疯癫到直接跑来碧清宫要她的命。
这夜崔小宛终于等来冰刃,心知是殷沉的案子有了眉目,忙开了窗将人请进来。
“可查出点什么了?”
冰刃也没废话,“账本与殷沉的行踪对上了,一切属实。”
“暗牢里的仇天南对此事也是供认不讳,包括杀害贺成叙一事,全都招了。”
“仇天南招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看他那一脸犟样,还以为这是个宁死不屈的,没想到比她抓的那几个贼匪骨头还要软。
“暗牢有暗牢的手段。我们试过了其他手段,都不见成效,最后将他全身涂满蜂蜜,装进一个翁里。再往里头放些蚂蚁窝……”
“噫……”
崔小宛有些听不下去,想到全身密密麻麻爬满蚂蚁的场景,直接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总而言之,若是寻常案件,人证物证俱在,也就直接定罪了,但此人是殷沉,武艺超群,皇上担心一旦撕破脸皮,他会直接弑君。”
冰刃又道:“皇上让我问问崔将军,如果合十二暗卫和崔将军之力,能否将殷沉拿下?”
“你们还有十二个人呢?”
崔小宛只见过冰刃一个。
冰刃颔首,“我们平时不会出现,都在暗处。”
崔小宛挠了挠下巴,打量了一眼冰刃,“其他暗卫武艺如何?”
“与我不相上下。”
崔小宛回想起那日他扛着仇天南那吃力模样,使劲摇着头。
这十二人的武力值加起来对上殷沉,有也约等于无。
冰刃蹙眉,“崔将军与殷沉从未交过手,如何知道打不过?”
崔小宛睨他一眼,没好气道:“敢情不是你打头阵。你与殷沉那老太监动过手?”
冰刃摇头。
“那你如何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有些事又不一定要做过才知道。
冰刃哑口无言,愣了半晌,点点头,“有道理。”
崔小宛原想直接拒绝,可一想到如今佘凤的处境,又有些心焦。这温如月每日进宫也担了些风险的,殷沉现在是没对佘凤下手,谁知会不会转移目标,先把温如月灭了?
她话头一转,变了个风向,“要不就让皇上安排个合适的借口让我俩过过招,点到为止那种,我看看我与殷沉差距多大。”
“我会将此话禀报给皇上。”
此刻,昭文馆的某个厢房,灯火全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