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板被木条支起,一方月光投在地面,一室寂然。
聂容昭坐在桌边,一手杵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黑色瓷瓶在另一手的手指上飞旋。
忽然瓷瓶一歪,往地上摔去,惊得聂容昭弯了身,在它落地之前接住它。
青羽在小塌上翻了个身,眼底惺忪,皱着眉看他,“小郡王,您当初去湛州之前我就已经委婉提醒过您了,你俩已经不可能了。”
聂容昭捏着瓷瓶,看向窗外,今晚的月亮与崔将军临行前那晚一样圆。
“谁说我是在念她,我是在想其他事。”
青羽也不理他的狡辩,自顾自继续说,“您看,崔将军心里头已经有了别人,一个月后便同人家成亲了,哪里还肯搭理你。”
“我没念她。”
聂容昭深吸了口气,终于回过头看青羽,正想继续反驳,忽然抓到青羽这话的重点。
“有了别人。”
崔晚是女儿身,温如月也是女子,她俩就是一对虚鸾假凤,所以崔将军应当还没有倾心之人。
现在对他无意也不要紧,他总还是有机会的。
聂容昭蓦地站起身,将箱子里的衣物全翻了出来。
“小郡王,您做什么?”
青羽直接坐了起来,困意全无。
“我去一趟将军府。”
自崔晚回来,他还没去找过她。
聂容昭从箱子里挑了几件月白色长袍,在身上比划了两下,“青羽,你觉着哪件好看?”
青羽面无表情,“小郡王穿哪件都好看。”
大黑天的,谁留意他穿什么。
“那你觉着崔将军会喜欢哪件?”
青羽咚地一声倒在床上,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假装打起了呼噜。
聂容昭也不太在意,挑了一件绣了金竹暗纹的披在身上,整理好头发,翻窗而出。
街上的更夫已敲了三下梆子,聂容昭熟门熟路绕到将军府,刚翻到墙上,就见一个黑衣男子从崔小宛屋子里翻出来,动作看着也是异常熟练。
莫非崔晚遭了不测?
他一时着急,正打算上前逮住这个男子,就见崔小宛来到窗边,往外张望两眼,又把窗板关上了。
?
黑衣男子已从另一边离开。
聂容昭盯着那扇窗,手指不自觉抠着石墙,几缕尘土簌簌落下。
不行,他要找崔晚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崔小宛拿了钥匙正打算把窗板锁上, 就见窗板被人猛地推开,先是一截月白袖子缩了回去,然后一个白衣人钻了进来。
“……”
经过上次, 崔小宛有了点经验,借着月色看清眼前这人的脸, 拧了眉, “小郡王, 你怎么过来了?”
聂容昭落地之后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比划半天,开不了口。
要是问出来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小心眼?
“咳。”
他清了清嗓子, 面上表情有些不自在, “我是来拿药膏的。”
“哦,那个白玉瓶子是吧?”
崔小宛走到一个大箱子面前蹲下, 直接将箱盖打开, 紧接着从一堆衣裳底下翻出一个瓶子。
聂容昭眸光黯淡下去,“你将它压箱底了?”
“放身上或者搁架子上不是容易摔碎嘛?”
她看那个瓶身是白玉, 瞧着怪值钱的, 摔了可惜。穷惯了, 看不得好东西被糟蹋。
聂容昭闻言抬眼看她, 眸光微闪, “算了, 就放你这吧。”
淦,这人怎么反复无常?
崔小宛递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深吸了口气, 又收了回去。
“回京这几日可还安好?”其实他找人留意过军营和将军府, 几人都回禀说并无异常。若不是方才看到个可疑身影, 他就信了。
“也还好。”
崔小宛嘴上说得轻松,眉梢却微微下垂。
危机最大的是佘凤。
聂容昭铺垫完前面这些,正想询问刚刚那男子是什么人,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将军,您可睡下了?”
是蓝无风的声音。
崔小宛左右看了一下屋内陈设,拉着聂容昭到窗前,打开窗板把人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聂容昭怔了一瞬,再转过身,发现窗板也啪地一声关上了。
回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他也记起了声音的主人。他都快忘了将军府里还有五个妖里妖气的男子随时准备勾引崔晚。
这么晚了,还跑到这来,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聂容昭轻嗤一声,黑沉着脸,双手抱臂,倚在墙边等着。
此时崔小宛已开了门,并未让蓝无风进去,杵着身子挡在门口,淡淡看他一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蓝无风眼睛往屋里瞟了瞟,“将军,方才是什么动静?”
她将一条手臂支在门框上,“刚发现窗子没关,顺手关上了,怎么了?”
“是将军自己关的窗便好。”
蓝无风松了口气,“方才我们五人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屋顶有人走动,便悄悄推门出去,将军猜怎么着?”
崔小宛面上不耐,敲了敲门框,“直接说重点,你的副业是说书吗?”
“我们五人抓了两个黑衣人,还未来得及绑上,他们就自尽了。我们便想着四处巡逻一番,顺道过来同将军禀报一声。”
崔小宛蹙了眉,“黑衣人?什么样的黑衣人?”
蓝无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们的特征,“就……长得挺普通的两个黑衣人。我听他们那动静似乎是在一间间找人。”
“一间间找?当逛菜市场呢?”
“他们进去之前是放了迷魂烟的,还好我们当中有人懂这个,不然也得中招。”
崔小宛赶忙让蓝无风带路,来到南边厢房,两具尸体前,乍一看这两人面目确实十分普通,看过即忘。
再捡起他们旁边的迷烟一看,与那日仇天南落下的那支一模一样。
是殷沉的人。
他们在南边厢房找什么人?
崔小宛绕着这两具尸体转了一圈,回头吩咐蓝无风处理干净,别吓着府里的丫鬟小厮。
蓝无风领命,把尸首拖下去了。
是在找许奉天吗?
经过变州一案,殷沉终于将这事怀疑到她头上来了。
还好许奉天已经被她安置在苦水巷的老宅里,还有张婶子看着。
又或者,是在找仇天南?
想必他也已经发现自己联系不上仇天南了。
崔小宛边想边往回走,到了自己房中,将门关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哦,小郡王还在屋外。
崔小宛开窗,左右看了看,没见着他的踪影,寻思他应该等得太久,先走了。
正要关窗,忽然看到底下一团白影。
只见聂容昭坐在墙角边上,长睫垂下,呼吸均匀,看起来睡得正香。
“小郡王。”
崔小宛轻声喊了一句,见他没反应,直接回屋拿了一件外袍,轻轻披到他身上。
服了,这种环境都能睡得着。
她手托下巴,支在窗框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拿手指拨了一下他的睫毛。
聂容昭蹙了蹙眉,却只换了个姿势,将外袍抱在怀里继续睡,也不嫌地面硌得慌。
崔小宛也觉着眼睛一片酸涩,将窗板放下后,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第二早,天大亮,聂容昭抱着衣袍醒过来,看见面前一大丛灌木,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在哪。
这几日,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还失眠,昨夜太累,等在崔晚窗边,竟直接睡了过去。
怀中的衣袍还有股熟悉的馨香,聂容昭将它攥在手中,打算还回去,伸手一推窗板才知,里头已经落了锁,崔晚早就上朝去了。
他拿着衣袍跨过灌木丛,刚想往围墙边上走,突然从斜里闪出一人,拦在他跟前。
“小毛贼,偷的什么……聂小郡王?”
蓝无风因着昨晚那事,起了警惕心,白日里也四下巡逻,刚巧让他见着一人正在将军屋后推窗。
眼看这人要跑,他这才冲出来,没想到打眼一看,竟是小郡王。
蓝无风看看聂容昭的脸,再看看他手中的衣袍,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声不吭,往旁边让了道。
果然,崔将军还是喜欢聂小郡王这样的,他们五个人加一起都比不过。
聂容昭想起昨晚便是这人打断他与崔晚的谈话,还将人叫走了,面上有些不快,垮着个脸在蓝无风的注视下,若无其事翻了墙。
蓝无风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这情况到底要不要回禀给长公主?
算了,长公主听了只会怪他们办事不力,一个崔将军都拴不住,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跟小桃待久了之后,他学会了混日子。
昭文馆,某个厢房里,青羽从看到聂容昭带回来一件衣袍开始,便频频望去,几次欲言又止,又歇下气来。
这目光太明显,惹得聂容昭蹙眉望了回去。
“有话直说。”
青羽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那属下就直说了,偷人衣袍不是君子行径。”
聂容昭睨他一眼,“这外袍是她给的。”
为何要给?
藕断丝连?
这一瞬间青羽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甚至脑补完小郡王昨夜去将军府是做了何事,随后一脸痛心,“勾搭有妇之夫也不是君子行径。这崔晚真是个朝秦暮楚的,有了温家小姐还要招惹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