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崔将军想刀了他。
再就是继续追究,观感不好,诸位臣子都在底下看着,少不得给他安上一个心胸狭窄的形象。
这罪名说大也不大,晸京军营,平日若无战事,也并未有要务,主将偶尔缺个勤也不是多严重的事。
关键是崔将军缺勤归缺勤,还跑去搭上了恭王府。近日崔将军的名头在民间也是越传越广,风头隐隐盖过皇室。
这话,没法放在朝堂上说。
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稍作惩戒,既不会将崔将军得罪太狠,又能敲打一下对方。
魏临目光在大殿中扫了一圈,多看了于丞相两眼,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军营少了崔将军也与往常无异,不如暂时革去崔晚晸京军营主将一职,保留武将品级,留后观察。”
还有这种好事?
崔小宛缓了缓神色,,。正想谢恩,又听到皇帝后边的话。
“此外,根据例律,扣崔将军半年俸禄。”
崔小宛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崔晚】半年俸禄?
【崔晚】他要扣我半年俸禄!我拿什么吃饭!
【温如月】你可以投靠我,我刚接管了云上轩和香满楼。
聂灵嫣睡了个回笼觉,刚补完前边的消息。
【聂灵嫣】笑死,我就说今天有大事发生,果然崔小宛还是被人参了一本。
【崔晚】……你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
“……正好昭文馆的教武堂也荒废许久了,那帮生徒个个文弱可欺,崔将军便去昭文馆教习武艺,待有成效,再官复原职。”
崔小宛不情不愿叩谢皇恩,打开聊天面板在群里继续咆哮——
【崔晚】不给工资就算了,还要我干活!
【崔晚】就昭文馆那帮文弱书生,你们说,我怎么带得动?
【崔晚】还有,我上班还得对着于信仁那副恶心嘴脸?能不能先把他开除了啊?
【佘凤】于丞相和殷公公相互勾结,于信仁又是殷公公的义子,我只能说,保重。
崔小宛领完罚,退了回去,有气无力地盯着佘凤第一句话。
【崔晚】你怎么看出来的?
【佘凤】前些天,殷公公在狗皇帝面前提了一句许奉天,这许奉天就是刚刚弹劾小宛的那几人之一吧?
崔小宛回去翻了一下截图,果然是。
【聂灵嫣】就提了一句,有什么问题?
【佘凤】殷沉这样的人精,断不会为不相干的文臣说上一句好话。皇帝喜弈棋,他那话说得巧妙。
【佘凤】只提了一句“许大人似乎也在对弈一道有所钻研。”,便在皇帝心里留下点印象了。
【崔晚】朝堂真危险,我要辞官回晋州当乞丐。
【佘凤】你先把你从军之前的身份查清楚再说。
朝会结束,崔小宛没精打采出了宣政殿,正对上满面春风的于丞相,终于知道他刚刚为什么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了。
敢情是已经给她埋好了雷。
一想起自己忽然没了半年俸禄,崔小宛整个人就提不起精神,再一想到还要去昭文馆带那帮弱鸡,就更是浑身乏力。
她混混沌沌出了宫门,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将军。”
张玉喜守在外头,一看到崔小宛,立马塞了个汤婆子过来,“今早风雨交加,将军身上淋湿了容易着凉,我就擅作主张带了这个来。”
崔小宛接过汤婆子,垂眸看了一眼,汤婆子还有些温度,搁在她冰凉的手心,传了些暖意过来。
雨还在下,不过雨势已没有朝会前那么大。
张玉喜手执大白布伞,跟在崔小宛身边。
这张婶子是真的有问题吧?
哪家雇了几个月的仆妇能做得这么周到?更何况去掉她行军在外的那段时间,她们也不过相处了一个月。
崔小宛越想越觉得张婶子就是长公主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不然这大雨天,谁那么积极会自愿出来给东家送东西?
找机会还得跟去看看她平日去的都是什么地方。
回了将军府,待天转晴,崔小宛又偷偷出去,绕到五福坊,带了一顶斗笠和一套低调的麻布衣回来。
可惜第二日这些东西还没派上用场,崔小宛就被催着去昭文馆点卯了。
到了昭文馆,崔小宛问清教武堂的位置,便自己往那个方向去,还未找到地方,就听到一阵嘈杂。
她循着声音,推门进去一看,几十个生徒乱糟糟围作一团,中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
“就跟你比这个!”
于信仁一手缠着纱布,另一手指了指桌面,理直气壮,“公平起见,我们六个,对你一个!”
崔小宛已见过两次于信仁调戏女子的龌龊模样,又是因着他爹的弹劾才到这地方来,此时对着于信仁的脸是越看越厌恶。
相比之下,他对面那个聂容昭虽也欠扁,但好歹赏心悦目……就是坐姿懒散了些,歪七扭八的。
聂容昭的位子后边就是木柱,他斜倚在朱红柱子上,睨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点点头,“可以。”
崔小宛没半点为人师的自觉,也懒得管这帮人,甚至还有些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她往前凑了凑,看到桌上摆着六个棋盘,旁边皆放着黑白两个棋篓子。
嚯,这家伙说的一对六,莫不是弈棋?看不出来他还有点本事。
崔小宛伸长了脖子,下一刻,就见对面六人左右手各抓一把黑棋白棋,直接洒在棋盘上,紧跟着旁边一人拿了块黑布,将棋盘盖上了。
崔小宛:“……”
是她想太多了。
一名长着吊梢眼,看起来有些呆板的生徒站了出来,将手按在黑布边角上,“第一盘,答案是?”
对面正要答,被聂容昭抢了先。
“九颗黑子,十三颗白子。”
吊梢眼掀开黑布一角,只露出第一个棋盘,伸手点了点黑白子的数目。
聂容昭倚在柱子上,摇着折扇,看都没看一眼棋盘。
“黑子九颗,白子十三颗,聂小郡王答对了!”
几十个生徒面色如常,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只有于信仁那伙人还每天变着法子跟他赌,还要他们过来一起做个见证。
“第二盘,还是聂小郡王胜出!”
“……”
“第五盘,聂小郡王胜。”
念到后边,吊梢眼也语气平平,声音没了激情。
“最后一盘了,让我们看看到底……”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等等。”
于信仁将黑布按住,看向聂容昭,“要不要加点赌注?”
聂容昭眼都没抬,“加什么?”
于信仁笑了笑,“输了,不止要赔钱,还要叫对方一声爷爷!”
聂容昭嫌恶地看了于信仁一眼,“叫我爷爷,你不配。”
“五颗黑子,七颗白子。”他没再搭理于信仁,径自说了答案。
吊梢眼将黑布撤掉,点了一遍,迟迟未开口。
“嘶……不对啊……”
“就几颗,算那么久?”
周围好几个人凑上去,也上手数了一遍,“唔……确实不太对。”
棋盘上一目了然,五颗黑子,六颗白子。
棋盘对面的人拿起手中的白纸晃了晃,上边写着两个字:【伍】和【陆】。
“嘿,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也有翻身的一天?”
于信仁得意一笑,“聂小郡王也不过如此。”
他的几个小跟班忌惮恭王府,他可不怕。
起初他只是看聂容昭不顺眼,昭文馆里其他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就聂容昭,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来了之后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他嗤之以鼻。
后来在某个高官的寿宴上,他调戏了一个侍女,被聂容昭撞个正着,聂容昭冷冷看着他,眼神鄙夷,只说了两个字:禽兽。
之后侍女是被青羽带下去了,寿宴上的宾客都知晓此事,那名高官与他爹交好,帮忙将事情压了下来,但于信仁还是感到难堪。
恨意伴着羞耻在阴暗的心里滋长。于信仁不敢在明面上跟聂容昭作对,只能借着玩乐,在这种事上找回点自尊。
谁知道聂容昭此人就是个变态,四年了,什么项目都胜他一筹。
当年什么难堪羞耻全都被他抛到脑后,现在的他也愈发大胆,无所谓什么名声,反正都会有人跟在后头替他收拾。
赢小郡王一次反倒成了他的执念。
于信仁看着聂容昭,下巴一仰,“聂小郡王,你说过只要我们赢一盘,便算是你输,叫爷爷吧。”
青羽从聂容昭身后出来,目露凶光,“大胆,说什么呢?我家小郡王没答应。”
于信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是没答应让我叫爷爷,愿赌服输,聂小郡王不是要赖账吧?”
就在两方人吵作一团时,有个眼尖的终于发现杵在旁边的崔小宛。
“崔将军,是崔将军来了。”
其他生徒规规矩矩站到一边,只有聂容昭还坐在椅子上,于信仁也没挪位置。
一看就是两个刺头。
崔小宛倒也不是很介意,大家闹一闹玩一玩,时间就过去了,第一天嘛,放松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