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枕挺直背脊站在那里,身上的袄袍随风鼓起,袍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开口道:“是。”
永宁公面无表情地抬手。
六个家仆直接冲上来,将陆枕绑到了长凳上。
粗实的麻绳束缚住陆枕的双臂和双腿,寒风冷冽之中,其中一名健硕的奴仆扬起那又厚又重的板子,朝陆枕的后背打上去。
陆枕闷哼一声,受了一板。
“没吃饭吗?”永宁公道。
那家仆立刻咬紧牙关,又加重力气打了一板子。
可陆枕毕竟是世子,家仆也不敢下手太重。
永宁公转身进了书房,然后取出一根长鞭,一把推开那名家仆,手中的长鞭抽到陆枕身上。
“啪”的一声,长鞭划破男人后背的袄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又是一鞭子。
中衣也破了,染上明显的血渍。
管家还有家仆们站在一旁,看着永宁公这样不知抽了多少下,直到陆枕后背血肉模糊一片,那伤口都跟袄袍粘连在一起了。
管家上前,试图规劝。
可永宁公反手连管家身上也抽了一鞭子。
管家赶紧往旁边躲过去。
那边,长泉知道情况不妙,急匆匆去寻了吴氏。
吴氏正在养胎,听到这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却并不急着去帮陆枕,反而还在慢吞吞的抄经,任凭长泉跪在外面。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吴氏才姗姗出了院子,往永宁公的书房赶过去。
彼时,陆枕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吴氏哭喊着出现,一把抱住永宁公。
“公爷,不能再打了!君闻要被你打死了!”
吴氏身怀六甲,伸出双臂抱住永宁公。
永宁公不敢强力挣脱,往前走了几步被吴氏死死抱住,这才气喘吁吁的停手,可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地挥着鞭子,“你松开我,看我不打死这个逆子!”
鞭子都未落到实处,吴氏算是看出来了。
这是打完了。
“快,快把君闻扶下去!”吴氏神色焦急的吩咐救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长泉第一个冲上来。
陆枕身上满是冷汗,那冷汗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湿了一半袄袍。
永宁公打的太狠,男人几近昏厥。
麻绳被解开,男人冷白肌肤之上青紫一片。
他的身体向下滑落,站在旁边的吴氏也顺手虚虚搭扶了一把。
她的指尖略过陆枕手指。
【怎么没打死他呢。】
陆枕摔在地上,吃力地掀起眼帘看一眼吴氏。
“君闻,你没事吧?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找医士呀!”吴氏朝身后的管事嚷嚷,满脸担忧。
陆枕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挣脱开吴氏的手,倒在了地上。
青石板砖上沾着他的血,跟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水沾湿在一起,结成薄薄的冰。
陆枕躺在那里,就跟躺在棺材盖上似得冷。
后背很疼,撕裂一般感受不到皮肤。那血蜿蜒开来,顺着青石板砖的缝隙纹理流淌,汇成一股小溪。
一滩一滩的堆聚,沾湿了所有人的鞋底。
雨水打在脸上,像针刺一般阴寒,留在他深陷的眼窝处。
陆枕屈了屈指尖,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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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她苏汉三又回来了(大修)
“这是文书。”烧着炭盆的书房里, 永宁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苏邀月,“有了这份文书,你就能脱离奴籍, 变成良民,好好过日子了。”
“多谢公爷。”苏邀月伸手接过文书, 贴身放好。
永宁公看着眼前的女子, 不免为自家儿子不平,“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自私自利, 心肠冷硬的女子。”
苏邀月顶着一张甜美的无辜脸道:“那你今日就见到啦。”
永宁公:……
“你当真对我儿没有半分情意?”
“公爷,我们都交易完了。”苏邀月拍了拍自己贴身藏着文书的地方, “您方才都说我自私自利,心肠冷硬了, 这样的我, 哪里有情意在呢, 嗯?”
永宁公盯着苏邀月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朝屏风后道:“君闻, 你都听见了?”
苏邀月双眸微微睁大,却也不惧。
屏风后,男人身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外头披了件衫子,撑着厚重的屏风探出半个身体来。
原本应该正在昏厥的陆枕竟是醒过来了,还出现在永宁公的书房里。
看来这位永宁公为了拆散苏邀月和陆枕可真是费尽了功夫。
陆枕听到苏邀月的话, 脸上表情无甚变化,他只是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因为受伤, 所以陆枕走的很慢。
苏邀月眼中的男人身影越放越大, 最终停留在她面前。
陆枕垂眸看她, 苏邀月能闻到他身上清晰且明显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在这个不通风的书房里,直冲她鼻尖处。
“你做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份脱离奴籍的文书?”走近了,苏邀月才发现男人的脸色苍白到吓人。
“没错,”苏邀月微仰起下颌,不小心看到陆枕后背渗出来的血迹,心尖微颤,面色也跟着发白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永宁公委实太狠了一点。
苏邀月捏着文书的手霍然收紧。
为数不多的良心开始叫嚣。
“咳咳咳咳……”陆枕捂着嘴,开始咳嗽,牵扯到伤口,浑身冷汗涔涔,尤其是鬓角额头。
苏邀月下意识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擦到一半看到永宁公坐在那里的古怪视线,轻咳一声,收回了手,然后走过去,把帕子递给永宁公,“您给擦擦?”
永宁公:……
.
“苏娘子,你真的要走啊?”黄梅满脸不舍地看着苏邀月……的首饰盒子。
“送你吧。”
黄梅:!!!
她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主子!
“东西都替我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找管家让人搬出去吧。”
“苏娘子,你为什么不等世子明年参加春闱,赢个状元回来,你好做个体体面面的姨娘呢?”黄梅实在是不解苏邀月这番到底为何。
“因为我自私,我的东西就要全部属于我。如果他不能全部属于我,那我宁可不要。”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喜欢陆枕,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份脱离奴籍的文书罢了。
黄梅不太懂苏邀月的话,直到小娘子坐上马车离开,她才恍然回神,明白了苏邀月的意思。
苏娘子虽貌美,但毕竟只是一个瘦马。
瘦马出身,却妄想跟公府世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痴人说梦啊。
苏邀月的马车在永宁公府门前转悠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
黄梅:?
“这是假的!”苏邀月拿着手里的文书从马车上跳下来,因为太急,所以还差点崴了脚。
黄梅:??
黄梅赶紧上前伸手扶住苏邀月,苏邀月急匆匆的要去找永宁公,然后一扭头看到黄梅手里抱着的首饰盒子,又拿了回来。
黄梅:……
.
永宁公正在陆枕的凤鸣苑前跟医士讨论病情。
“公子本就不是习武之人,体弱力乏,虽都是皮外伤,但若是发起高热来,也说不定……公爷打的……委实是狠了一些。”
永宁公神色担忧,心虚辩解,“我是想打的狠些,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作为一名严厉的家长,永宁公在陆枕小的时候也有过体罚。
不过不多,因为陆枕作为一名天才儿童,基本上不会让永宁公操心,所以那一顿鞭子,是陆枕活到现在遭受到的最严重的一顿“爱的教育”。
“公子现在有些发热,神智也不清醒,我先给公子用些退热的药看看。”
“嗯。”永宁公颔首,他微微偏头,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长泉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永宁公忍不住上前,“君闻怎么样了?”
长泉低垂眉眼,声音蔫蔫的,“不大好。”
永宁公愈发焦心,正在此时,一道喘着气的女声插过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扔给永宁公,“老头!”
永宁公活了这把岁数,还没有人敢这么叫他。
长泉端着水盆的手一抖,差点把里面的血水晃出来。
那位医士也是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惊恐地看向苏邀月。
苏邀月一路小跑过来,感觉自己一个月的运动都搭这上头了。
“你,你……假,假的……”她把手里的文书甩到永宁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