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夫人王氏恍然。
她只想着拿钱砸人了,忘记要凭据了。
“你再去一趟……”王氏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有女婢送来一份东西。
那是按了苏邀月手印的契约。
大致意思就是她收了王氏的钱,自愿离开陆枕。
“这苏邀月,当真是为了钱?”洛川依旧心存怀疑。
王氏却冷笑一声,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她还算脑子清楚,现在拿钱,总比等到年老色衰爱迟的时候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好。这样的出身,顶天就是个通房,公府是容不下她的。”
.
因为陆枕被关禁闭了,所以苏邀月也不好时常出去。
每次出去都要被管家派人盯着。
苏邀月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管家派来的嬷嬷守在那里。
“这么冷的天,劳烦嬷嬷了。”小娘子垂首站在那里,看起来乖巧极了。
“不麻烦。”嬷嬷敛眉,脸上却满是讥讽之色。
大家虽然同为奴,但这位嬷嬷显然觉得自己这种靠卖劳力的,比苏邀月这样以色侍人的高尚多了。
“外头冷,我煮了红豆年糕汤,嬷嬷进来用一些吧。”小娘子一点都不恼怒,反而带着一股讨好的意思。
“不必了。”嬷嬷说完,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大冬天,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红豆年糕汤,实在是一种享受呀。
“嬷嬷不愿意进来,那就在廊下喝吧。”
苏邀月指了指房廊下面一角,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要下雪了。”
嬷嬷已经站得双脚僵直,屋子里头喷香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她松动了。
只是喝一碗,应该没事吧?
苏邀月笑盈盈的将嬷嬷领到廊下坐着,贴心地送上一个软垫,然后捧上一碗红豆年糕汤。
嬷嬷坐在那里,从窗户口就能看到里面的苏邀月。
小娘子回到屋子里,背对着嬷嬷坐在那里刺绣。
嬷嬷略看一眼,发现绣的是一对鸳鸯。
虽绣艺不错,但嬷嬷一想到这只是一个通房,还妄想跟世子爷同为鸳鸯,真是笑话。
嬷嬷慢吞吞地吃完一碗红豆年糕汤,那里正好有冬天的日头照过来,嬷嬷坐了一会儿就撑不住在那里打起了盹。
一会儿一个,猛地惊醒抬头看一眼坐在里头安静刺绣的苏邀月,才放心下来又垂首。
一会儿又猛地醒过来,看到依旧坐在那里刺绣的苏邀月,再次低头打盹。
黄梅背对着嬷嬷刺绣,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指都在哆嗦。
娘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
陆枕的书马上就要抄完了。
这次永宁公可是气得不轻。
陆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酸胀难耐。
他起身,用热水浸泡毛巾,敷着手腕,坐在榻上歇息。
书房的窗户开了一角,能看到院子里开的正盛的梅花。
陆枕望着那梅花,冬日暖阳从窗户口涌进来,照在白玉地砖上,有漂浮的灰尘静止在半空之中,四周都安静极了。
光斑明灭之间,一道声音响起。
陆枕睁开眼,就见长泉领着一个小厮过来。
长泉手里捧着装满了炭火的炭盆,小厮手里提着食盒。
看起来是永宁公心疼儿子,送来了炭盆。
“啪嗒”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陆枕继续闭眼假寐。
长泉将炭盆放在地上,点燃。
炭盆的暖意缓慢晕开,食物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陆枕身上被盖上了一床松软的被褥。
男人闻到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
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白净妩媚的小脸蛋,穿着那件灰色的小厮衣裳。
被陆枕发现时,小娘子的脸上露出惊惶之色,她转身立刻要走,却被陆枕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怎么来了?”
苏邀月被男人一个抡圈,倒在了被褥上。
隔着一层被褥,苏邀月压在陆枕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小娘子咬唇,大胆道:“我想你了。”说完,苏邀月伸手勾住陆枕的手,“公子的手好冷,奴给你暖一暖。”
.
永宁公望着外头滴水成冰的天,开始自责自己对陆枕是否太过严厉。
这么冷的天,连个炭盆都没有给他送。
他立刻吩咐管事,往书房内送个炭盆。
管事应声,去安排了。
过了一会儿,永宁公又叫来管事,问,“炭盆送了吗?”
管事赶忙道:“送了,让公子的贴身小厮长泉送去了。”
“嗯。”永宁公点头,吩咐管事下去。
几分钟后,永宁公放下奏折,在屋内踱步。
不如他悄悄去看一眼吧。
也当松快松快筋骨。
永宁公想罢,随手拿起木施上的一件大氅披上,然后出了书房。
陆枕的书房在距离永宁公不远的地方。
永宁公一路过去,看到路上到处都是结冰的地方,再看那被冻得蔫吧的绿植,更觉自己有些过分了。
这么冷的天,他还没有给陆枕准备炭盆,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
永宁公加快脚步,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守在门口的小厮。
那小厮冻得搓手,看到永宁公过来赶紧张口要行礼,永宁公一根手指抵住唇瓣道:“嘘。”
他可是悄悄来的。
小厮点头,退到一侧。
永宁公只想偷偷看看自己的儿子。
毕竟他是个严格的父亲,不太会表露自己的爱。
永宁公从开着的院子门里进去,穿过房廊进入甬道,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书房左顾右盼的长泉。
再顺着那开着的半扇窗子,看到躺在榻上休息的陆枕,以及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纤瘦少年。
那少年趴在被褥上,跟陆枕十指相扣。
永宁公震惊至极,急速快步向前。
长泉看到永宁公,大惊,立刻张嘴大喊,“公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永宁公的大腿,被怒气正盛的永宁公一脚踹开!。
长泉在地上滚了三圈,还欲要去抱住永宁公的大腿。
不防永宁公老当益壮,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他猛地一脚踹开书房大门,就跟那捉奸的正房似得,一把就揪住小厮的衣领子,将他从榻上拽了起来。
小厮惊恐转头,扎起的头发散落,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来。
“父亲。”陆枕下榻,将苏邀月护在身后。
永宁公瞪着眼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厮混的男女。
终于再经受不住。
可毕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手了。
永宁公硬生生抗住了那股怒气,他的心里多震撼,表面就有多平静。
“君闻,你的书抄完了吗?”
“回父亲,还没有。”
“继续抄。”说完,永宁公看向苏邀月,“你跟我出来。”
“父亲。”陆枕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要阻止。
永宁公看向这个不听话的逆子,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只是因为年纪轻,所以不懂事。
“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
苏邀月跟着永宁公到了他的书房。
小娘子伸手拨了拨自己散乱的头发,瓷白的手指穿过纯黑的绸缎长发,一副美人懒梳妆的模样。
“你倒是看起来半分不怕。”永宁公坐在书桌后,冷眼看着她。
苏邀月小小幅度地歪了歪头,无辜且震惊,“奴当然怕了。”
永宁公可不信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奴只是真心喜欢公子,不愿意让公子独自一人受苦。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小娘子声音软绵绵的,像江南烟雨。
“一个瘦马,哪里有真心。”永宁公拆穿苏邀月的把戏。
苏邀月脸上甜蜜的笑意缓慢褪去。
她伸手勾了勾头发,细软的发梢绕着指尖转。
“奴对公子,就是真心的。”
“比真金白银都真。”
永宁公嗤笑一声,明白了苏邀月的意图,“要钱?要多少?”
终于上道了。
苏邀月左右看看,吃力的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到永宁公的对面。
永宁公:……
苏邀月坐下,平等谈判,“奴跟公子是真爱。”
要加钱。
“你该知道,按照你的身份,跟君闻是没有结果的。趁着你还有筹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看清现实。”
苏邀月单手托腮。
“其实,奴倒还真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
永宁公的雷霆之怒终于来临。
入夜,陆枕被从书房里放出来。
管家在前面领路。
陆枕跟在他后面,问,“月儿怎么样了?”
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一言不发。
陆枕皱眉,心头一沉。
管家将陆枕带到了永宁公的书房前。
书房前有一处院子。
此刻,那院子里灯火通明。
六个家仆拿着麻绳和又粗又厚的板子站在那里,院子正中间有一个长凳。
陆枕站在长凳前,表情阴郁下来。
永宁公从书房里出来,他站在门口问陆枕,“你当真要保那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