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萧珩千呼万唤的顾子琛终于回来了。
“晴姐儿,嫂子也在?”顾子琛抱着一怀点心,见四人竟在一处,差点一个趔趄。
他错了,直接回家陪晋康不香吗?他在门外便察觉不对,这脚它为什么要踏进来!
那日围场之后,夫妻二人商量过,晋康与赵璃月性情投契,但后来又与孟清词认识且相处甚好。在晋康看来,不管赵璃月和萧珩从前如何,但既然已各自男娶女嫁,便不应有什么交集。顾子琛反驳同袍之情,朋友之义仍在。晋康微笑着看他,语气无比温柔又森森然:“莫非顾公子在北境也有红颜知己,共患难,同生死?”
那必然肯定是不可能的,顾子琛指天誓日。
晋康放过了他,后来道即便是好友,别人的事情也不要涉入太多,萧珩和赵璃月不必说,孟清词看着温温柔柔,可也是甚有主意的人。只若是萧珩负了阿词,她是万万不能看着不管的。
只两人冷眼看着,萧珩和赵璃月两人似都有相同想法,刻意保持了距离,亦从未出现在同一场合。
顾子琛不解,为何今日竟凑到了一起。他的脑袋到现在才转过弯来,为何萧珩今日一定要叫上他。
不管怎样,他便是一块绝好的挡箭牌。
意识到这一点,但已晚了。
顾子琛只得带着三分惊喜三分意外四分故作开心的笑容迈进了屋子。
精致的菜肴络绎不绝被端了上来。
赵璃月问:“有什么酒?”
茶博士推荐:“贵人们点的海味居多,宜配梨花白,这是敝店名气最大,卖得最好的烈酒,入口醇香,尾净悠长。若是嫌它后劲大的话,敝店还有海外船队带回来的白葡萄酒霞丽多,果香浓郁,口感圆润,不易醉人,也是极适宜贵眷饮用的。”
瞧不起谁呢?萧以晴和赵璃月不约而同地挑眉,拍桌子,异口同声道:“上梨花白!”
随侍在后的知宜眼皮跳了跳,她家夫人的酒量,一杯梨花白足矣!
正要出声,已听萧珩道:“霞丽多,或可有熟水?”
清词讶异地看了眼身旁的萧珩,不会吧?这厮竟不饮酒?
见妻子几分怀疑几分诧异的目光飘了过来,萧珩有些无奈地解释:“你身子弱,禁不住烈酒。”
敢情是为了她?
大可不必!
清词微微一笑,对茶博士道:“就梨花白。”往日在家里,总被知微知宜拘着,若是烈酒只许她抿几口,根本就不尽兴,在国公府更是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没什么机会饮酒,今日佳肴在前,不趁机品一品,更待何时?
“霞丽多也上一瓶。”萧珩坚持。
顾子琛隔岸观火,忍住嘴角微微的笑意。
下一刻,孟清词清凌凌的目光瞥了过来:“今日我夫妻做东,为郡主接风,还请诸位开怀畅饮,顾公子喝什么酒?”
“我都行。”顾子琛不意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忙摆手:“随意,随意。”
清词忽然想起知宜还饿着肚子,转头对她低声道:“不用在这里伺候,你出去另找个房间,点自己喜欢的,记得打包一份给知微,省得那丫头听到我们吃了好吃的,眼馋。”
萧珩道:“许舟在外面。”
知宜心中一暖,夫人这个时候还未忘了她,她感激道:“多谢世子和夫人体恤。”
*
萧以晴今日开心得要飞起。
见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男子,得知他已过弱冠尚未娶妻,已足够她芳心窃喜,天镜园的菜肴滋味鲜美,一道白雪藏苍龙,龙虾肉鲜甜嫩滑,佐以静心熬制的金汤,抿上一口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清蒸鲍鱼一个个如手掌大,保留了最原始的海鲜味儿。银丝脍薄如蝉翼,以香柔花叶去腥,爽脆香腻,让人食指大动。
何况今日还放开了饮酒,酒过三巡,她彻底忽略了身边这有些微妙的氛围。
银丝脍端上桌的时候,清词的眼睛也亮了。
别的也就罢了,这道她也垂涎已久了,一则冬日鲜鱼难寻,二则这道菜极考验刀工,国公府的厨子并不十分擅长。
刚把一片银丝脍夹到眼前的盘里,清词便眼睁睁地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把她的盘子端了过去,又把自己面前干净的空盘调换过来。
萧珩清清淡淡的嗓音响起:“你脾胃寒,不宜生食。”
还能不能愉快地用餐了!!!
清词气鼓鼓地瞪过去,以示控诉,萧珩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神色却不容置疑。
赵璃月的眼神落在无声对视的两人身上。
琉璃窗外天光映着雪光,整个屋子亮堂而温暖,明亮的光线下,她不加掩饰的小情绪,他沉默中的包容和关切,都是两情相悦的爱人之间才有的,自然不过的真情流露。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她与沈拓之间, 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
他们可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以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可以是生死相托的伴侣,信赖与尊重, 友情与道义, 钦佩与责任, 都有,可是,唯独缺少了爱人之间的甜蜜和亲昵。
她的双亲在她很小就离世了。在她心中, 他如兄如父,如巍巍高山, 她深知,他给予她的安稳和支持, 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给予,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中仍有缺憾, 为什么她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逐另一道耀眼的身影?她真的爱慕沈拓吗,如一个真正心悦丈夫的妻子般?
这般想着,她又自嘲一笑,如今想这些, 有何意义呢。
她都已经是沈拓的妻子了,她对他的心意, 亦如她退还那一双龙凤玉佩时坚定不移。
赵璃月抬眸,对着眼前的二人举杯:“临简, 你们新婚时, 我错过了, 今日便补上吧。谨以杯酒,祝你们夫妇永结同心,白首齐眉,天长地久。”言罢一饮而尽。洒脱笑道:“好酒!”
又叹:“可惜,仍比不得北境西凤的干烈醇正。”
清词凝眸看向赵璃月,此刻,她眼中的真挚和祝福确是发自肺腑。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赵璃月其实早就放弃了萧珩,然而,梦中萧珩弃她而去的情形仍清晰如昨日,围场初见那日赵璃月看向萧珩的眼神,欣喜,欢悦,夹着种种复杂的情愫亦做不得假,清词面上不禁露出一丝迷茫。
一怔之间,酒杯已被萧珩塞入手中,手亦被他牢牢握住,她悻悻看向自己杯中的霞丽多,又扫了一眼萧珩杯中的梨花白,听萧珩道:“多谢郡主。愿借郡主吉言,我夫妇铭感于心。”他将自己杯中酒饮尽,又道:“阿词不善饮酒,还望郡主勿怪。”
低头,他温柔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道:“别勉强自己。”
孟清词欲哭无泪,她很是不想勉强自己,可这满桌佳肴,这香醇美酒,因为萧珩,她想吃的,想喝的,看得见尝不着,今日还怎么尽兴?
她赌气地抬起手腕,将杯中的霞丽多一气灌入喉中,这酒并不辛辣,但她喝得太急,被呛到了。
萧珩一边为她轻拍着后背,一边温声责备:“急什么呢。”微沉的嗓音里藏着隐隐关切,他原想,妻子不胜酒力,余下的他代饮了便可。哪知妻子的表现,便如一个觊觎糖块已久,好不容易得了一块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反而噎到了自己。
清词呛得泪珠挂在眼角,泪光闪烁中,她瞪着萧珩,还不是因为你!
目睹这一切的吃瓜群众顾子琛:......
才放下筷子的萧以晴神情茫然四顾:发生了什么事?
*
饭后,清词还没来得及出言拒绝,萧珩已将赵璃月托付顾子琛,自己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赵璃月似也没了接下来逛街的兴致,道要随着顾子琛去探望晋康县主。
此举正合萧珩之意。
清词方才有些凌乱的思维被风一吹,清晰了不少,然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尤其又听萧以晴摸着肚子哀叹:“吃撑了,我都想睡了。”
她微含羡慕的目光掠过一脸惬意的萧以晴,深有同感:晴姐儿确实用了不少,尤其是那盘银丝脍。
接着,她问坐得规规矩矩,神情也恭恭敬敬的知宜:“用好了?”
因为有萧珩在车上,这人天然自带一股无声的气场,极具压迫感,萧以晴只说了一句话便闭目休息,知宜更不敢在他面前随意,只恭声道:“许侍卫点了很多,奴婢用好了。”
“那就好。”午后困倦,加上一出酒楼吹了风,那杯灌得太急的酒,让她亦涌上醉意,清词也阖了眼,自然而然倚在萧珩的肩上。
却听萧珩问:“去哪?”低醇的嗓音如一片柔软的羽毛拂过她的耳畔,痒痒的,上车时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松开,两人十指相扣,萧珩的手干燥而温暖。
清词往里缩了缩,依旧阖着眼睛,只慢吞吞道:“去缀锦阁,看有没有上新的料子和首饰。”这种地方大多是女客,带着你其实还挺不便的,真的。
男人只会妨碍女人买买买的速度。
模糊记得锦衣卫的衙门好像离得不远,她慵懒的嗓音呢喃着问:“快到镇抚司了吧,世子不去忙公事吗?”
“陪你。”还是这一句带着几分缱绻几分认真的语调,清词无奈地一笑,低低叹了一句:"你无需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