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之道:“这双玉佩,是我家家传之物,送与我未来的妻子。”
“师妹,拜托你转交纭娘,告诉她,宋蕴之的心意,如玉之坚,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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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别人的糖齁到的清词上了马车,不禁感叹一声。
世间有男子如宋蕴之专情,她都有点羡慕顾纭了。萧珩,不提也罢。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萧珩也是专情的,只是他专情的对象不是她。
许是她嗟叹的表情太过明显,萧以晴小心翼翼问:“嫂子,你怎么了?”
她坐到清词身边,撒娇般道:“你们说了好久,我都等不及了。”
清词有些抱歉,抚了抚萧以晴的头解释:“是关于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朋友,就聊了几句,害你久等。”
“我不是抱怨啦。”萧以晴眨了眨眼睛,悄声问:“嫂子,听说宋大哥才高八斗,他又一表人才,他的妻子定然也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吧?”
萧以晴的脸上是单纯的好奇,清词只将其视为小孩子的兴之所问,毕竟她看宋蕴之便如萧以晴看萧珩,只觉自家兄长实在出色,引以为傲,笑着摇了摇头:“哪有呢?这般大的岁数,还是孑然一身,家父为此事操心得不得了。”
虽语气抱怨,面上却含着笑意。
萧以晴独自在车中等待清词,为着怎样不着痕迹地问这一句,在心里揣摩了半日,嫂子心细如发,神佛保佑,可千万别被她看出了端倪。
原来他尚未娶妻。
她心花怒放,又假装不经意般旁敲侧击:“定是宋大哥眼光太高,至今没有寻到心仪的佳人。”
因着方才宋蕴之的一番话,清词很替顾纭高兴,是以她此时是一个全然放松的姿态,她自然不会与萧以晴提到顾纭,只是含着笑意,语气轻快地道了一句:“他呀,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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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有四大名楼,其中,论最擅海味烹调,以天镜园居首。
青州与京城都距海颇远,物以稀为贵,海味的价格自然比较昂贵,而天镜园装修之豪华,景致之清雅,器皿之精致,与它的价位甚是匹配。
清词早用国公府的名义,在楼上定了一间雅室。
进了房间,迎面是一架画着墨梅图的四扇围屏,半开半掩,沉香袅袅,从屏风后绵绵散开,显得整间屋子既有书香气,又不失高雅。
转过屏风,是崭新的金丝楠木桌椅,案上置着山水盆景,从雕花琉璃窗往下看,是京城最繁华的御街,每年金榜题名之时,新科进士簪花打马从御街经过,赴琼林宴,据说那时,天镜园的房间千金难订,而极目远眺,便可见大周宫城,重檐飞角,气势万千。
萧以晴赞:“甚是亮堂。”,清词亦面露满意之色。
引着几人上楼的茶博士奉上菜单,不失时机道:“贵人们来得巧,敝店刚翻修过,掌柜的狠了狠心,将窗子都换成了琉璃窗,虽花了一笔银子,效果却甚好,来的客人没有不赞的。”
知宜笑道:“甚好,且先送一壶茶来,只管将你们这里的特色上了。”
茶博士答应着去了,萧以晴在马车里坐了半日,早不耐烦了,便站在窗前,看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
毕竟国公府再大,整天拘在府里,日复一日对着的也是一样的风景,是以这生机勃勃的市井景象萧以晴看得兴致盎然。
看着看着,萧以晴的眼神落在了在酒楼门前翻身下马的两人身上。
无他,因这两人在人群中实在惹眼得很,女子秀美中带着三分侠气,英姿勃勃,与京中女儿的柔美婉约全然不同,而那气质若谪仙,清冷尊贵的男子,化成灰萧以晴也认识。
清词正研究着店小二送上的菜单,琢磨着还有哪些可吃之物,毕竟年节下越来越忙,出来一次甚是不易,便听萧以晴“啊”了一声又捂住了嘴。
“嗯?”清词漫不经心问。
萧以晴看见赵璃月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因她并不知她竟然回了京城,但在看到她身畔的哥哥时,不免想到北境往事。
当时她尚未开窍,如今回想,哥哥与璃月姐当时的关系似并不寻常。
且嫂子是否知道呢?这就尴尬了。
萧以晴讷讷转身,含含糊糊道:“没什么,就是瞧见楼下有个人似曾相识......”
清词心思一动,萧以晴性情直爽,并不善于伪饰,若她如此期期艾艾,必然是十分为难。
她温声问:“晴姐儿,你瞧见了谁?”
萧以晴还未张口,茶博士推门进来上茶,门敞开时,便听到一道清脆利落的女声赞道:“这家果然别致,子琛不愧是京城百事通。”
即便只见过一次,这管声音亦清词印象颇深。
清词与知宜面面相觑,彼此均在眼中看到诧异之色。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作者有话说:
1.“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出自《论语述而》
第四十章
心念电转之间, 萧以晴一步跨到门口,大声唤道:“璃月姐,真的是你,你何时回的京?”
赵璃月一愣, 显然并未想到在这里竟然偶遇萧以晴, 却见萧以晴虽热情地朝她打着招呼, 却拼命地朝正沿着台阶徐步而上的萧珩打眼色,眼睛似都快抽了筋。
萧珩缓缓顿住脚步,抬头望去, 便看到刚走到雅室门口的孟清词。
四目相对,妻子唇边笑意浅浅, 明眸中流转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似嗔怪, 似幽怨。
萧珩虽心中光风霁月,可此时亦觉事态不妙,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下意识地要开口解释。
他今晨入宫面圣, 偶遇赵璃月入宫请安,一应事情禀报完毕后,赵璃月忽然玩笑般向天子道,多年未回京城,已全然陌生, 请陛下放指挥使大人半日假,陪同逛街。
天子对兄弟身后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 亦知萧珩与赵璃月是战地同袍,大笑允了, 两人遂出了宫。
但其实萧珩对京城好吃好玩之地并不比赵璃月熟悉多少, 索性拉了顾子琛, 三人闲逛半日后,到了午饭时间,顾子琛推荐了天镜园。天镜园对面,恰有一家晋康素日极推崇的点心铺子的分店,门庭若市,顾子琛道他先去排队买点心,以免晋康喜爱的那几种售罄,萧珩与赵璃月两人便先上了楼。
然而他还在斟酌着言辞,清词目光已从他身上收回。
“进来再说吧。”她轻声道。
赵璃月飒然一笑,大步进了屋,她道:“世子夫人,真巧。”
清词想,那日在围场,她听到赵璃月唤萧珩“阿简”,却客客气气唤她世子夫人,称呼之间,亲疏分明。
赵璃月是很出色的女子,她觉得自己也并不差,但她与赵璃月,不若与嘉阳公主相合,或因人与人之间气场不同,或因......萧珩。
但她并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相请不如偶遇,不若并到一起。”她抬头看向萧珩,悠悠问:“郡主和世子意下如何?”
妻子语声仍如平日般温柔,但萧珩不知为何,生生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他生平数次面临危机困境,竟觉从未如此刻般棘手,亦从未如此刻般期盼顾子琛立时闪现在眼前。
“自当如此。”他艰难出声,又补了一句:“子琛也要过来。”
萧以晴心中也要为哥哥掬一把同情泪了,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看过的话本子,什么新欢旧爱,不是冤家不聚头,又在心里呸了自己几声,自家哥哥是这样的人吗?
她余光瞥见萧珩正走到孟清词身边,低声说着什么,赵璃月的目光却有些放空地看向窗外,神色怔怔,萧以晴有意岔开话题,她递过菜单,热情问:“璃月姐,你喜欢什么菜式?”
其实方才清词打着每一样都尝一尝的目的,已将这里的所有特色菜全勾了,她和萧以晴加上知宜三个人必是用不完的,便是加上萧珩三人也已足够。
赵璃月回过神,目光落在菜单上,随意看了一眼:“便这些吧。”
萧以晴绞尽脑汁,与赵璃月聊起北境及京中诸事,她们二人原就相熟,又都是性情直爽之人,本应该很谈得来,但萧以晴不知为何,只觉今日连找个话题都分外艰难,而且,她控制不住地,总将目光向兄嫂那一边瞟过去,只觉哥哥似较往日小意殷勤许多。
那边一对各怀心事的夫妻对话如下:
萧珩问:“见过师兄了,那处屋子诸物可齐备?”
清词答:“甚好,许舟是妥帖之人。”
萧珩问:“师兄怎不一起?”
清词答:“师兄不喜热闹,且春闱在即,本该闭门苦读。”
萧珩问:“午饭后去做什么?”
清词答:“给晴姐儿添些衣裳首饰。”
一问一答三轮之后,夫妻二人陷入沉默。
须臾,萧珩出声道:“我陪你们。”
清词问:“世子不忙?”她停了停,忍不住怼了一句:“我与郡主,虽算上今日,不过两面,但郡主似不爱红妆,未必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感兴趣。”
此时不解释,更待何时?
萧珩趁机将进宫遇到赵璃月到奉旨陪逛解释清楚,妻子也不知是否相信,只笑吟吟瞧着他,眼睛弯成月牙般,贝齿咬着唇,她直呼他的名字,别有意味地轻轻道了句,似笑似叹:“萧珩,你有的时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