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只觉妻子的手冰凉入骨,又见妻子一双杏眼盈盈看着她,眸中满是信赖。
这时赵剑带着人进了院子,只听扑通一下,他扔下两个人,道:“世子,属下已查明,嚼舌头的就是这两个。”
“世子饶命。”小丫鬟哭得涕泪交流,“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也是听岁岁姐姐说的。”
“奴婢是听别的人议论起来.......”
萧珩握了握清词的手,又松开,慢慢踱下院子,他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了句:“按着老夫人意思,发卖了吧。”
话音一落,赵剑应了声“是”,便干脆利落地捂了两人的嘴,拖了出去。
院子中顿时鸦雀无声,萧珩不动声色,可是他只站在这儿,如雪松清冷,如剑锋冰锐,便让人感到莫名的压迫,也让一众人蓦然想起,虽说老夫人不管事,夫人宽和,可世子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王氏翕动嘴唇,半晌没有出声,她只是说说而已,但儿子负手而立,冷冷淡淡的神情,莫名地让她想起自己的丈夫,不由有些瑟缩。
清词也被吓住了,这样冷淡而严厉的萧珩,她亦从未见过,正怔忡间,又听萧珩沉声道:“此事已了,母亲安置吧。”
他看也不看萧以晴,道了一句:“禁足三日,回去好好反思自己的错处。”
萧以晴见哥哥眉眼沉凝,瑟缩了一下,鼓了鼓嘴巴,终是没敢替自己辩解,起身行了礼:“母亲,哥哥嫂子,我回院子了。”
王氏正要张口,但见灯下儿子的眉宇间清晰的倦意,心中忽然一酸,儿子每天忙于朝事也就罢了,这类后宅之事也要费心思,到了唇边的话也咽了下去,挥了挥手:“都回罢。”
*
两人回了安澜院。
清词这才呼痛,卷起袖子,见白皙的手背上有几个红点,忙让知宜翻出治烫伤的膏药。
“我来。”萧珩接过来,吩咐道:“准备点清淡的饭食。”
清词忽然想起自下午到现在,这一番折腾,都忘了晚饭这回事,问:“世子也还未用饭?”
萧珩低头,指腹轻柔将清凉的膏药涂到她的伤口,他道:“等你。”
孟清词的心绪便有些复杂。
又听萧珩道:“今日你做得很对。”
嗯?
见妻子明眸中流露出不解之色,萧珩解释道:“母亲已是到了这个年纪,脾性难改。我若不在京中,你尽量避着些,若我在家,你便如今日这般,尽管使人告诉我,无需委屈自己。”
清词凝目看着他,他神情专注,睫毛遮住了眸光,有些锋利的轮廓被灯光镀了一层暖色,莫名地多了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打住!
这本来就是他为人子,为人夫应该做的事,不要太轻易地感动。
清词生硬地转了话题:“你刚才那样子看起来很吓人。”萧珩从不管后宅之事,但一出手便如雷霆霹雳,毫不拖泥带水。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罚得有些重了?”
萧珩不答,只看着她手背上那几处红点,清词不擅女工,闲暇时只画几笔丹青,一向只劳心不劳力,是以一双手如羊脂白玉般洁白无暇,只如今这完美有了瑕疵,便是涂了药膏,看着亦有些触目惊心。
他问:“还疼吗?”
清词摇头,忽然觉得萧珩抚过的地方有些烫,她下意识地抽出手,敷衍道:“好了。”
萧珩叹了口气,解释道:“母亲随性,是以管家没有章法,你呢,待下又过于宽柔,须知宽严并济,张弛有度,方为御下之道。”
萧珩的言下之意,坏人他来做。
若是只按世俗的丈夫的标准来说,萧珩此人,除了冷淡了些,该做的也都做了。
奈何两世为人,这终非她所求。
她心里也叹了口气,见知宜和知微已在次间摆好了饭,道:“今日劳烦世子,用了晚饭也早些歇息吧。”
这个点儿她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是见了那熟悉的笋蕈鲊,酱碧蒿等,眼睛一亮,瞬间有了食欲,先对萧珩热情推荐:“我娘做的小菜极美味,世子您也尝一尝。”又兴致勃勃问:“师兄带来的蔡记糖糕呢?”
“在热着呢。您先垫垫肚子,再用点心。”知宜回道,又嗔道:“您也太急了些。”
萧珩便看到妻子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切的开心的笑容。
他蓦然想到那一直放在外间案上,无人问津的莲蓉水晶糕和板栗酥,慢慢放下了筷子。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嘉阳公主府。
嘉阳公主倦倦地倚在榻上, 手里摇着一把团扇,目光悠远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华蕊觉得公主较往日有所不同。
那日围场之上她便带着他们提前回了府,道似是染了风寒, 请了太医看诊也确是如此, 是以这些日子以来, 府中一直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而近些日子,她仿佛对府中的男宠都失了兴致, 极少召见。
“公主......”她犹疑着开口。
“哦?”嘉阳公主收回目光,见华蕊望过来的目光不掩担忧, 问:“怎么了?”
“奴婢这不是担心公主吗?公主这些日子生病,看上去郁郁寡欢的.......”
“停!”嘉阳公主扇子一翻, “至尊富贵,随心所欲,本宫这般日子, 还有什么不顺心呢?”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漫不经心般道:“可恨阿词,这些日子也不来了。”
华蕊心想您可真是冤枉孟夫人了,年下了谁家不忙碌呢,何况掌一府中馈的世子夫人?再说, 孟夫人也来了两次,见您恹恹地便善解人意地告辞, 再说,您昨天不还享用了国公府特意送过来的清口点心不是?
然而她见公主披散着一头乌发, 因生着病脸都瘦了一圈, 是极少数看起来娇弱可怜的时候, 病中人难免求全责备,遂咽下了口中的话。
她提议:“宣慕玖抚琴,栖兰吹箫?”栖兰是慕玖之前公主很喜爱的一个男宠,虽然近来因为慕玖有些冷落,但他吹得好萧,公主也时不时召见。
“腻了。”
“去外头逛逛?”
“天冷。”
华蕊沉默片刻,道:“召驸马过府侍疾?”两人婚后,齐二仍住在国公府,和他的亲亲表妹花前月下,只每月被府中长辈勒逼着来公主府两次,每次都满脸不情不愿。公主府中侍女均不喜齐二,但华蕊此刻颇有些为公主不平,身为皇家驸马,公主生病,岂能置身事外?
收获嘉阳公主白眼一枚:“堵心。”
华蕊卡词了,她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许是能让公主见了展颜的人,乐芸。
无他,这是个本分且可人疼的姑娘,自进了公主府,她便只专心致志地刺绣,从不打探是非,不因公主未召见过而惶恐,不因孟夫人未时常过府而失落,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的事。
如今,因她一手出神入化的绣技,华音已彻底沦为她的小迷妹,私下里问了她几次公主会不会把乐芸妹妹留在府里。
况且,这姑娘洗去脸上的装扮,也实在太漂亮了些。
华蕊自小伴嘉阳公主长大,深受主子影响,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对长得好看的人,天然生三分好感。
“公主,”她附在嘉阳公主耳边,轻声笑:“奴婢引荐个美人儿给您瞧瞧?”
嗯,自己像不像给皇上投其所好拍马屁献美人的佞臣?但好在嘉阳公主对美人,尤其女子,是纯粹的欣赏,并无磨镜之好。
嘉阳公主明眸流转,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揭穿了她所想:“是给阿词做说客吧?”华蕊讪讪笑了笑:“公主慧眼。”
好吧,她确实是存了一举两得的心思。
孟清词走一步看一步,想让嘉阳公主将顾纭先留在府里,再徐徐图之,而相识以来,她也熟悉嘉阳公主这看人先看脸的毛病。
她与华蕊交好,确托了华蕊帮忙,在适当的时候将乐芸引荐给嘉阳公主。
“行了,唤出来我瞧瞧吧,到底是何方绝色?”嘉阳公主懒懒道,主要是华蕊的眼光高得很,又是从宫中出来的,等闲美色入不了她的眼。
能得她如此不遗余力地推崇,嘉阳公主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耳闻不如眼见。”华蕊胸有成竹,“公主稍等片刻。”
嘉阳公主正要取笑她,忽然话音一停。
顾纭恰于此时款款迈入大堂。
她洗净了脸上刻意涂抹的脂粉,身上穿的还是睿王府侍女的淡青色服饰,梳的也是侍女们最常见的双丫髻。可是当她双手拢袖,莲步姗姗地走进来时,即便因距离远看不清面容,却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婀娜而迷人的人风姿。
美人如斯。
顾纭一直走到了大堂中央才停下,朝嘉阳公主行了拜礼,当她抬头的时候,嘉阳公主顿时眼前一亮,因天阴欲雪而光线暗淡的大堂似也因此而满壁生辉。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她的五官虽精致,但若以挑剔的眼光看,眉毛未免偏浓了些,少了几分女儿柔婉,唇色未免素淡了些,抿紧了便显出几分倔强,肤色虽白却有些冷,未免使整个人有些疏淡,然而,这些组合在一起,便是惊人的美貌,宛如春梅绽雪,寒江映月,尤其是那一双微微上翘,水波潋滟的丹凤眼,顾盼之间,勾魂夺魄,山川四季,世间美景,在这一双明亮的眸子面前,皆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