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词随萧珩进了屋,如往常那般服侍他换了衣物,问:“世子一会儿可是去书房?”想着前面的书房这些日子空着,虽然日日打扫,但终究没住人冷清,若是萧珩过去,还是要再填个火盆。
萧珩不置可否,她身上香气清幽甜美,让他这几日紧绷的神经和殚精竭虑的心情一下放松下来,语气里也带了难得的调侃:“你陪我?”
“有客人在呢”,清词一愣,随即嗔了一句,又道:“世子若是不去,便歇歇也好,师兄来的时候母亲正在午歇,以还没拜见母亲,过会儿还得我陪着师兄去文晖堂呢。”
清词说的是人之常情,萧珩不好反驳,“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清词问:“世子可还有别的事,我让知微进来服侍?”萧珩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兴致缺缺:“不用了,你且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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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蕴之要告辞,清词顺路带着他去拜访王氏,王氏见了宋蕴之人物出众很是喜欢,拉着他絮絮问了不少话,得知他是明春春闱,勉励了一番后,赠了表礼后才放人走了。
清词偷笑,宋蕴之真是很招长辈喜欢的人,王氏一向待人算不得热情,今日在宋蕴之面前已算得既热忱又亲切了。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下了回廊。
清词知道宋蕴之的心思,有几分失落地问:“师兄既要安心读书,以后便不来看我了吗?”
宋蕴之抬手抚了扶她的头,笑道:“怎么会呢?过不久便是你的生辰了,师兄必是要上门的,还有新年,许也要忝颜来府上凑热闹,还望师妹万万不要嫌弃......”
清词的目光落在宋蕴之的袖口,依然是隽雅的竹叶暗纹,她心中一动,低声问:“师兄,经年未见,若故人......”
两人走到院里一树半开的红梅下,宋蕴之停住脚步,正要侧耳细听清词的话,院门外如风般冲进一个身影,带着哭腔喊了句:“母亲,我不嫁!”猛地撞在了宋蕴之身上。
宋蕴之毫无防备,被撞得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稳住身形,反而扶正了那人,轻声道:“姑娘,小心。”
萧以晴心情不是一般的烦躁。本来她这段日子随着教导姑姑学习已是用了极大的耐心了,昨儿才松快了一日。哪知今天下午又听小丫鬟嚼舌头说母亲给她相看了人家,嫂子也觉得好,眼看着就要定下来了,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不管不顾地跑进了文晖堂。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外人在,还是个陌生的男子,她还撞了人家。
萧以晴毕竟是大家出身的姑娘,基本的礼仪教养还是在的,这么撞了外人,脑中懵的一声,脸已是如红布般,待被扶稳了,才看清眼前站着个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更觉得不妥,顿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只是,方才这么惊鸿一瞥,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一袭青衫,在皑皑白雪,潋滟红梅的映衬下,清瘦如竹,风姿佼然,令人过目难忘。
萧以晴的心忽然砰砰地跳动起来,速度急切到似要跳出她的胸腔。
第三十六章
宋蕴之离开后, 萧以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王氏一顿严厉的训斥。
“你嫂子昨儿还说你年纪小,不好拘着你,我呢,想着你总归学了这么些日子, 大面上差不离吧。”
“看看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别说婚姻大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做儿女的怎能忤逆,便是你心有不满,就能这么大呼小叫地质疑你母亲?!”
王氏气得脸发白, 捂着心口喘息,又止不住地伤心, 气的是女儿没有丝毫长进,伤心是一片慈母之心为女儿打算, 女儿却并不领情。
孟清词只得一面扶王氏坐下,一面轻抚着王氏后背,低声劝道:“母亲消消气, 晴姐儿知道错了。”
王氏阖上眼睛,胸口起伏不停。
清词朝跟着来的知微使了个眼色,示意知微去把萧珩请过来,王氏这口气一时半会消不了,只能亲儿子来劝解了。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齐家还排在第二呢。再者,王氏身子才好, 可别一气之下旧疾重犯。
知微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 往后退了几步, 转身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王氏缓了缓, 睁眼看向跪在地下的萧以晴。
她低着头,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和抿紧的唇线。
严格来说,萧以晴的长相肖似王氏,整体轮廓偏于圆润,但她这样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下颔的线条便透出了几分锋利,与定国公父子倒有了几分相似之处。
想到定国公,王氏心里的火又腾地上来了。
晴姐儿到今日还这般屡教不改,归根到底还不是他娇惯的。但一则定国公远在天边,二则便是当面,身为妻子她亦不好驳斥自己的丈夫。
偏萧以晴抬起头,直视着她,认认真真道:“母亲,今儿是我不对,只您看的那两家,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嫁的。”
王氏身子晃了晃,手紧紧撑在椅背上,指节微微发白,眸光里满是失望与不可置信。
此时连枝换了杯热茶,清词离得近,便顺手接了过来奉给王氏:“母亲,先用茶......”
王氏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抬手用力推开茶盏,疾言厉色道:“都是你们做哥哥嫂子的,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听听,这是姑娘家能说的话?”
她越说越气,“还有,我把这家托付给你,你是怎么管的?惯得下人什么都敢在主子耳朵旁胡沁?把这个敢在主子面前嚼舌根的,给我找出来!先打上一百大板,立时找牙人发卖了!”
茶盏咕噜滚到地毯上,茶水四溅,有几滴溅到清词的手上,手背顿时有些微微的痛感。
清词蹙了蹙眉,然而婆母盛怒之下,显然不是查看伤痕的时候,再者,以王氏的性情,她也不是没有料到这战火会不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她不由苦笑,跪到萧以晴身旁,低声道:“是儿媳的错。”
心中感叹:萧珩你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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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渐黄昏,屋中的光线也暗淡下来,有侍女轻手轻脚进来,点亮了屋角的花鸟图琉璃灯,又退了出去。
萧珩瞥了一眼,是妻子身边那个叫做知宜的丫头。
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这书是看不下去了。
萧珩阖上书页,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周遭如此安静,清词怎么还未归来?
他听到外间有小丫鬟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知宜姐姐,是不是该摆饭了?”
“再等等,夫人还未回呢。”
“可夫人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约莫是被老夫人留下说话了罢。”知宜道。
又过了一刻钟,他听到知宜说:“先摆饭吧,我去门口瞧瞧。”
“哦,对了,把今日宋公子捎来的小菜摆上几碟,这可是太太亲手腌的,夫人自小就爱的,瞧见必定欢喜。”
“好。”
萧珩听到急匆匆的脚步蹬蹬进了屋子,又不停留地进了里间,他抬眸,是随着清词去文晖堂的知微。
知微见他望过来,神色焦急,匆匆施了一礼,道:“世子,老夫人发火了......”她口齿伶俐,将下午文晖堂发生的事捡紧要的说了。
话音未落,萧珩已起身掠过她:“边走边说。”又吩咐:“叫赵剑过来。“
在路上,萧珩已了解了整个事的来龙去脉,不由暗自皱眉,在他看来,这并非什么大事,母亲未免小题大做。
两人踏进院子,正听到萧以晴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错我认,娘您冲嫂子发火做什么?”
王氏的脸色发青,手指着萧以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连枝忙扶着她,为她顺着气,屋里一片混乱。
萧珩的目光落在那跪在地上的纤薄身影上,脸色不由一沉。
他娘的脾气他了解,左性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妻子性子温婉,对上难免受了委屈,这一刻萧珩的心里骤然升起一份说不清是心疼还是生气的感觉,只她还知道找他,多少让他有些欣慰。
王氏见萧珩迈进屋中,揉着额角问了一句:“你过来做什么?”说着朝他身后看去,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儿媳太娇气了些,些微后宅小事也要惊动儿子。
知微甚是机灵,只和一众丫鬟等在院子里,夜色里暗影绰绰,王氏也看不清哪个是哪个,见萧珩只自己一人,便以为是正院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儿子。
“儿子下午刚回府,来给母亲请安。”萧珩行了一礼,温声道。
王氏神色稍霁,便听到萧珩说道:“母亲,晴姐儿不懂事,好生与她分说明白就是了,何需大动肝火。”
“再者,此事又与孟氏何干?”
寒夜里,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只是这与王氏沟通的方式,未免直男了些。
清词直想抚额,萧珩处理公事也是这般吗?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萧珩这堂而皇之的维护,抚平了她心里头方才因王氏迁怒而产生的那一丢丢难过。
思忖中,萧珩已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他的手温暖修长,却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上被烫伤的地方,她随着他的力道起身,朝他微微一笑,又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