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顾燕飞是不告而访,但是国公府上下都知道她与自家九姑娘交好,门房恭敬地把人迎进门。
青衣丫鬟先领着顾燕飞去了正院给卫国公夫人见礼,一路把人引到了幽静雅致的左次间。
“燕飞,你可真是有心了。”卫国公夫人英气的面庞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微笑时,眼角露出几道皱纹,柔化了她略带几分硬朗的轮廓线。
她已经听丫鬟禀了,知道顾燕飞是特意来探望韦娇娘的。
顾燕飞笑得落落大方,一派从容地说道:“我来看看娇娘,也来给您请个安。”
屋子里不仅卫国公夫人一人,还有旁人在。
坐在下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鹅蛋脸上,新月眉,柳叶眼,容貌娴丽。
那美妇穿了一件海棠红十样锦妆花褙子,里头是霜白色杭绸立领中衣,搭配一条白色挑线长裙,裙摆下方露出一双蜻蜓点荷鞋,整个人优雅高贵。
除了那美妇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是六七岁的年纪,两个孩子都是皮肤白皙,粉雕玉琢,十分漂亮,只是性格大不相同,男孩倨傲,女孩文静。
“燕飞,这是娇娘的十二姑母,你还没见过吧……”卫国公夫人笑给双方做介绍。
顾燕飞这才知道这贵气非凡的美妇是卫国公的幺妹,吉安侯夫人韦菀。
而这一双孩童是侯夫人膝下的一对龙凤胎,名叫许珞和许瑶。
待顾燕飞给韦菀见了礼后,那对龙凤胎也一起上前,肩并着肩,给顾燕飞行了礼。
漂亮的龙凤胎约莫有四五分相似,穿着一色的水蓝色衣裳,站起一起时,漂亮得像观音座下的童男童女。
顾燕飞笑吟吟地给龙凤胎装了金瓜子的荷包当见面礼,女童口里说着“谢谢姐姐”,乖巧地接下了,男童抿着唇,沉默地伸手接过荷包。
从他宽大的袖口,顾燕飞可以看到他白皙的手腕上血红色的瘢痕,如鞭痕,又似铁链的印痕,一直隐没到袖口深处。
顾燕飞朝许珞多看了两眼,一双秀气的柳眉微皱,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卫国公夫人对顾燕飞甚是喜欢,笑容可掬地拉过她的手道:“燕飞,你放心,娇娘没有大碍,就是昨晚吹风,感染了风寒。”
“待会儿你说说她,这才正月呢,她夜里睡觉就不关窗户。”
卫国公夫人戏谑地取笑了孙女几句,又留顾燕飞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吩咐大丫鬟亲自把顾燕飞领去韦娇娘那里。
顾燕飞走后,韦菀略显激动地问卫国公夫人道:“大嫂,我听说上次大哥在天音阁吐血,也是这位顾二姑娘救的,是不是?”
她的眼睛异常的明亮,也曾听过顾燕飞在承天门救了大公主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位顾二姑娘年纪这么小,都还没及笄,让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卫国公夫人点点头,颇为赞赏地说道,“燕飞是个好的,而且心胸开阔,不愧是将门女儿。”
韦菀心念一动,看了看坐在旁边玩九连环的男童,小声地问道:“大嫂,您说,我要不要去求顾二姑娘给珞哥儿看看?”
许珞垂首玩着九连环,许瑶凑在哥哥身边看着他玩,讨好地问他:“哥哥,吃蜜饯吗?”
许珞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玩着他的九连环。
卫国公夫人拧了拧眉头,盯着许珞看了一会儿,也是压低声音,凑到韦菀耳边说:“珞哥儿还没好吗?”
“没好。”韦菀愁眉苦脸地摇摇头,眼角微微发红,“而且还更严重了,我瞧着像是撞了邪……愁得我好几夜都睡不着觉。”
韦菀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双手不自觉地将帕子揉乱。
“你早说啊,刚刚就请燕飞帮着珞哥儿瞧瞧了。”卫国公夫人也露出忧心之色。
她这小姑子嫁入吉安侯多年,膝下只得这一双儿女,自然是把这唯一的嫡子当作宝贝疙瘩。
“……”韦菀犹豫地看了看外头,心里也有些懊悔。
卫国公夫人拍了怕她的手,柔声安抚道:“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去娇娘那儿。”
“不过,燕飞是客,若是燕飞不高兴,你也别强求,下次,我与娇娘陪你一起亲自登门去顾家一趟就是了。”
韦菀是卫国公夫人看着长大的,说是姑嫂,其实很有几分长嫂如母的情分,对长嫂所言,一向信服,连声应了:“大嫂放心,我知晓的。”
卫国公夫人便吩咐嬷嬷赶紧去备一些姑娘家爱吃的茶点。
等茶点来了,姑嫂俩带着食盒,又带上这一双龙凤胎,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去了韦娇娘的院子。
丫鬟连忙跑去通报,内室里,一片欢声笑语,两个意气相投的少女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诚如卫国公夫人所言,韦娇娘只是夜里略受了些风寒,精神好得很,嘴里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
“……这话本子太精彩了,我本来想多看一个时辰就睡的,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鸡鸣时分。”
“燕飞,你要看吗?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
“我这里还有满满一书架,你随便挑,随便拿。”
韦娇娘豪爽地说道,只恨不得顾燕飞把这些话本子全搬走,想着下回她们可以聊聊她喜欢的这些话本子。
这时,丫鬟挑帘进来了,禀说卫国公夫人她们来了。
韦娇娘微微一愣,有些惊讶祖母和十二姑祖母怎么会来。
卫国公夫人让丫鬟上了她准备的那些茶点。
厨房那边知道有贵客登门,选了花瓣形的摆盘,每片“花瓣”都摆着一样精致点心,茯苓糕、枣泥糕、窝丝糖、龙须酥、冰米糕、鲜花饼、桂花糕等等,放了满满的一桌。
韦娇娘招呼顾燕飞用点心,告诉她哪个酥脆,哪个香甜,哪个软糯,哪个咸鲜……
待顾燕飞用了些点心后,卫国公夫人就让人把许瑶抱去了隔壁屋玩,这才道出来意:
“燕飞,我这小姑子膝下就这一双嫡出儿女,视若珍宝。最近珞哥儿也不知怎么的,似是中了邪,想请你帮着给看看……”
卫国公夫人只说到了这里,接下来就用眼神示意韦菀自己往下说。
韦菀的眉头拧成了结,沉声道:“他也不知道在哪里沾了‘脏东西’,背上……哎!”
“珞哥儿,你过来。”她干脆把嫡长子许珞唤了过来,吩咐乳娘帮他宽衣。
乳娘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外袍松开些许,将衣袍和中衣拉下,露出了清瘦的后背。
男童白皙的背上赫然是一大片血红色的瘢痕,形状宛如一张狰狞扭曲的鬼脸,占据了他大半个背。
那瘢痕红如鲜血,像是皮肤大片大片地掉落,露出了其下的血肉,当男童呼吸时,背部随之起伏,还隐约可见皮肤下那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
第259章
“珞哥儿。”韦菀心疼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许珞脸色微微一变,背上那血红的“鬼脸”变得更红,像是要滴出血来,又似是活了般,呼之欲出。
他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了韦菀,一激动,原本如金童般完美的五官就有些狰狞,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又像极了背上的恶鬼。
韦娇娘自认胆大,也不免也倒抽了一口气,汗毛倒竖。
“顾二姑娘,不知小儿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撞了邪?”韦菀一脸忐忑地看着顾燕飞。
顾燕飞面不改色,垂眸静静地盯着男童背上那鬼脸般的血红瘢痕,良久没说话。
韦菀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几乎屏住了呼吸,想问,又不敢打扰顾燕飞。
端详了片刻后,顾燕飞就收回了视线,示意乳娘可以为许珞穿好衣裳。
顾燕飞再次盯着许珞的脸看了一会儿,道:“我得看看他的八字。”
这涉及八字,那果然是撞了邪。
卫国公夫人与韦菀互看了一眼。
左右这里没外人,韦菀就如实把长子的八字说了。
顾燕飞随意地掐指算了一番,来回看了看许珞与韦菀,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侯夫人,令嫒的生辰可是小了一个时辰?”
“对对。”韦菀虽不知道顾燕飞为何问起了女儿,但还是点头答了。
顾燕飞又道:“这孩子在三个月前皮肤忽然出现了红印,起初是胸口,渐渐蔓延到背部,颜色加深,变成这血色的瘢痕,直到半个月前形成了‘鬼面’。”
“他的性子最近也越来越急躁了吧?”
“确实。”韦菀连连点头,满脸冀望地看着顾燕飞,对她又信服了三分。
全对了,顾二姑娘说得字字句句都对了。
儿子这病太过邪门了。
过去这两个月,吉安侯府已经用尽了各种方法,不管是太医大夫,还是道士和尚,医婆巫师,侯府都已经找过了,就连无量观的上清真人,她都慕名请了,乱七八糟的药啊,符啊,拿了一堆,她也试着给儿子内服外敷地试过了,可完全没用。
许珞身上的血色“鬼脸”越来大,像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似的,几乎占据身体三分之一的皮肤,从前性情很好的一个孩子近来也因此性格大变,连对她这个母亲还有妹妹许瑶也经常发脾气,把府里上下都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