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韦菀才恍然大悟,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嘴角翕动不已。
这不是什么劫道。
是她的夫婿、她的枕边人要她死而已。
这个残酷的事实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她,一股直击灵魂的剧痛席卷全身。
她惨白的嘴唇颤动不已,喃喃地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与她恩爱十载的夫婿会要她死?!
“为什么?”她忍不住又问了许彦一遍,声音嘶哑,定定地看着几步外的许彦,表情是那么悲怆,心如刀绞。
她实在想不明白。
面前的这个男人,与她成婚十几年,他总是那般体贴,那般温柔,也不曾纳妾,难道说过去那段夫妻恩爱的日子都是假的吗?
就算他不顾念夫妻之情,她们还有一双儿女呢!
韦菀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顾燕飞那清冽如秋风的声音:“不然,夫人和你的孩子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韦菀这才知道顾燕飞说的都是真的,不是胡言乱语,不是恐吓,是她看到了自己和孩子们的未来。
韦菀的心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动了这么大的阵仗,恐怕是早有谋算,不会因为一时的怜惜放过自己,可是……
“许彦,算我求你,别伤害瑶姐儿和珞哥儿。”韦菀颤声又道,通红的眼眸中夹杂着难以平复的惶恐、悲哀与愤懑。
许彦站在原处抬臂将怀中的许珞又托高了一些,神情与动作难掩疼爱之色。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自然不会伤害珞哥儿。”
然而,当他垂眸看向被韦菀抱在怀中的许瑶时,眼神就冷下来,像是覆了一层冰似的,淡漠无情。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的男子,韦菀突然福至心灵,醍醐灌顶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顾燕飞说的“孩子”指的是女儿,今天会死的人是她与女儿。
韦菀按着女儿的头,让她的小脸埋在自己怀里,不想让女儿看到她那个冷酷无情的父亲。
“为什么?”韦菀第三次问出了同样的三个字,声音更艰涩了,似乎除此之外,她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瑶姐儿与珞哥儿一样,都是他的骨血、他的子女啊。
他为何对女儿如此残酷!
似乎看出了韦菀在问什么,许彦的表情更加冷淡,抿紧的薄唇间逸出了一个冷笑,却是一言不发。
韦菀的心更凉了,手脚发麻。
“爹爹,我困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休息?”许彦怀里的许珞揉了揉眼睛,绽出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笑容,懒洋洋的,又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韦菀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目光转而落在了儿子的笑脸上,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儿子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
许珞根本没看韦菀,很开心地又道:“难得出来玩,爹爹晚上带我去夜猎好不好?”
“我想吃爹爹亲手烤的兔子。”
“好。”许彦宠溺地对许珞说道,眼神柔和,“待会儿接上你娘一起去打猎,你娘可比我会烤兔子。”
“爹爹,那一言为定。”许珞更高兴了,愉快地抚掌道。
“珞哥儿!”韦菀忍不住喊着儿子的名字,不明白儿子怎么会这样。
他的父亲想杀他的生母与妹妹,他为何还笑得出来,为何可以视若无睹?!
韦菀感觉陡然间她的天地似乎都颠倒了过来,就仿佛她的夫、她的子都变成了别的人。
“别喊我,你这个欺负我娘的坏女人。”许珞不耐烦地斥道,终于转头看向了地上的韦菀与许瑶,“你才不是我娘!”
小孩子喜恶分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写着赤裸裸的憎恶。
怦!怦!怦!
韦菀的心脏疯狂地乱跳,原本就混乱的心情此时更乱了,似有什么东西快要呼之欲出,又一时理不清。
在这种极度紧绷的情绪下,额角渗出了密集的冷汗。
夜晚的寒风一吹,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大声质问道:“许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珞是她唯一的儿子,自小就是被她呵护着长大的,可以说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跟许珞说话。
许珞撇过了头,抱着父亲的脖子喊道:“我说了,不许你叫我的名字。”
许彦安抚地拍了怕许珞的背,冷冷地回了一句:“珞哥儿不是你生的。”
他这句话似是在安抚儿子,又似乎是为了对韦菀讲个清楚明白,让她做一个明白鬼。
当他再次看向韦菀时,眼眸中氤氲着暴风雨前的阴鸷,冷酷地说道:“有你在一天,卿儿就不能名正言顺地进府,母子团聚。”
“你占了卿儿的位置这么久,也该还给她了。”
他字字冰冷,透着浓浓的嫌恶。
韦菀深吸一口气,艰声道:“我从来没有不允许你纳妾……”
“我娘才不当妾!”许珞尖声打断了韦菀,略松的领口间露出的些许瘢痕仿佛沾染了鲜血似的。
他才不是庶子!
许彦又安抚地摸了摸儿子,愈发不快,“卿儿品性高洁,自有风骨,岂能为妾!”
“所以,你就要我死吗?”韦菀一字一顿地说道。
哪怕是她心头已经有了隐约的怀疑,还是被对方的这番话伤得体无完肤。
此时,她才真正地领悟到顾燕飞与她说的那寥寥数语是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意。
然而,她愚不可及,打断了对方的提点,无视了对方的警告。
终究,连累了女儿。
女儿还那么小。
第262章
韦菀还想说什么,可喉头像是被烈火灼烧似的,发不出声音,只能紧紧地抱着她的女儿。
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许彦。
女儿也是他的骨肉,可是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狠心,为了杀她,连女儿也不肯放过。
许彦又深深地看了韦菀和许瑶母女一眼,抱着儿子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下令道:“她们该上路了。”
这几个字犹如一道催命符般响起。
许彦忍不住回头朝马车来的方向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眸子幽沉幽沉。
周围的一支支火把只照亮了方圆十几丈,远方一片如墨般的黑暗,这无人的野外万籁俱寂,除了他们外,再无旁人。
出城的路上,韦菀曾说,顾二姑娘算到她与许瑶今天会死。
当时,他差点没失态,生怕韦菀会起疑心,所幸,韦菀这蠢的,完全没信。
想着,许彦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得不承认,那位顾二姑娘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是,侯爷。”大胡子目露凶光地大声应道,唇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面颊还沾了几点殷红的人血,刺眼得很。
他抬手将手里的屠刀高高地挥起,锋利的刀锋在火光中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趁着大胡子举刀那一刻的空挡,韦菀果断地抱着女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躲开了这势如破竹的一刀。
“铮!”
大胡子一刀落了个空,狠狠地劈在了旁边的地面上,碎石飞溅。
韦菀附在女儿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快跑,去找你舅父舅母。”
她一把抓起护卫尸体边的一把剑,另一手赶紧将女儿朝路边的树林方向推了出去,声音嘶哑地又喊了声:“快走!”
她自己则抓着那把染血的剑朝那大胡子迎了上去,带着拼死一战的决绝。
为了女儿,她哪怕能把他们拖上一时半刻也好。
“铮!”
两人的刀剑激烈地碰在一起,火花四射。
韦菀虽是将门女儿,但自幼娇惯,习武时没好好学,力量又不如男子,只觉得手中一阵麻木,可她依然死死地抓着那把剑,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被推出去的许瑶步履蹒跚,脸上都是泪痕,哭得早就哽咽。
小小年纪的女童也同样不理解父亲与兄长为何要杀自己与母亲。
她又喊了声“娘”,咬咬牙,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找大舅父!
找大舅父救娘!
不远处的许彦蹙起了眉头,觉得这些手下真是无用,他一把扯下了腰侧的玉佩,朝着那狼狈逃窜的许瑶抛了过去。
那块玉佩急速地飞出,又稳又准地打在了女童的右小腿胫骨上。
“啊!”许瑶吃痛地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摔了个五体投地。
她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而已,摔倒后,一时爬不起来。
“得得得……”
东南方忽然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越来越清晰,马蹄声是朝这边驰来的。
许彦面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国公府的人是不是发现不对,所以派人追来了。
再一想,他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听这马蹄声来判断,来人只有一匹马,绝对不可能是国公府的人,国公府的人不可能是单枪匹马而来。
那应该就是偶然路过的路人了……这人恰好路过这里,也只能算他倒霉。
许彦心里起了杀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厉声下令道:“快一点!”
另一个三角脸的劫匪高声应命,快步朝许瑶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