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孩子们走远了,密室中又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一片,四面墙壁上那些暗褐色的纹路也更刺眼了。
顾燕飞还在看这间密室。
这墙壁上的聚灵借运之阵对于这个小世界来说,已经相当难得了,这个上清确实是个有天赋的修道之人,只可惜这路走歪了。
“顾二姑娘,请。”
何烈恭敬地伸手做请状,让顾燕飞走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地从这间地下密室出去了,一路走出了这座黑黢黢的假山。
假山外,明亮宽敞,碧空如海。
周围一片狼藉,花木东倒西歪,盆景碎裂,花廊被推倒了一半……好似狂风过境似的。
可众人对此并不在意,都是如释重负,觉得连这寒风萧瑟的空气似也清爽了不少。
好几个锦衣卫暗暗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觉得这等鬼地方以后是决计不要再来了。
而那些孩子很快就被一众锦衣卫带出了花园。
何烈本想让人把顾燕飞送回去,却听顾燕飞先一步道:“何大人,我想去看看英国公夫人,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何烈想也不想就爽快地应了,“人就在正厅,姑娘这边走。”
别说是见一个庾氏,就是顾燕飞想见庾家所有人,甚至是暗地里见庾思,何烈都可以安排得妥妥当当。
何烈亲自带顾燕飞去了庾宅的外院正厅。
四名锦衣卫如长枪般守在正厅外的屋檐下,周围一片肃静,悄无声息,这个宅子仿佛变成了死宅似的,再看不到其他人。
“吱呀。”
正厅的大门被锦衣卫从外面打开了。
里面的庾大夫人、庾氏与庾朝云三人痴坐,皆是忐忑不安,见门打开,齐齐地抬眼朝大门的方向望来。
庾氏眼睛一亮,第一反应就是,英国公来了。
她激动地一抬头,却见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形出现在了大厅外,雪青衣衫随风扬起一角。
顾燕飞!
庾氏双眸睁大,瞳孔微缩,目光像冰刀一样刮在顾燕飞的脸上。
两人的目光静静地相对。
顾燕飞停在了屋檐下,屋檐的阴影投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眼眸幽深如潭。
庾氏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雍容的面庞绷得紧紧的,直觉地想问顾燕飞来此作甚,但还是咽下了这句话,声音从齿缝里慢慢地挤出:“果然是你!”
即便她已经知道顾燕飞是个精通道术的高人,她依然看不上这么个粗鄙的丫头。
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依然不想要这么个心思深沉、锱铢必较的儿媳。
庾氏下巴微抬,姿态高贵优雅地站立着,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是我。”顾燕飞直言不讳地点了点头,笑容欢快。
庾氏颊畔的肌肉急速地抽动了两下,差点就维持不住外表的雍容,冷冷地咬牙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非要和我们庾家作对?!”
顾燕飞定定地看着庾氏。
凝视了她片刻后,顾燕飞勾唇笑了,反问道:“你们夺那些孩子的性命来谋你们庾氏一族百年的气运,有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呢?”
“……”后方的庾朝云心脏猛地颤动了几下,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之前她想打探,却没有打听到的事。
原来大伯父暗地里竟然犯下这等弥天大罪!
庾朝云的眸光闪烁不定,下唇几乎咬出血来。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庾氏的面庞愈来愈红,娇躯颤抖,一手的指甲几乎掐破柔嫩的掌心,恨恨道:“顾燕飞,我们上辈子有仇是不是?”
两家早已退婚,一拍两散,可顾燕飞这样子分明是对自己怀恨在心,一直针对自己!
“是啊。”顾燕飞泰然地再次点头。
她与庾家人确实是有两辈子的仇。
那时候的痛苦回忆如附骨之蛆一样,纠缠着她很久很久,最终成为心魔的一部分,铭刻在她心灵深处。
这一世,庾家仍然不肯罢休。
想到上清留在大哥身上的那个“印记”,顾燕飞的眸子里泛着渗人的寒芒。
第217章
“借运不成,必会有所反噬。”顾燕飞的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这道理,夫人应当懂吧?”
“如今,才刚刚开始而已。”
直视着庾氏的眼睛,顾燕飞用极慢的语速缓缓说道,威吓之意溢于言表。
“……”庾氏瞪大了眼,眼中难掩惶惶之色。
她以为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她一生中最糟糕的时刻了,可顾燕飞居然说才刚开始?
庾氏想说话,却觉得喉头发干、发紧。
顾燕飞叹息着道:“接下来,你会……”
庾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顾燕飞继续往下说,等来的却是一阵漫长的静默,几乎令人窒息般的静默。
对方那双似是浸了寒水的瞳孔看得庾氏心里发毛。
顾燕飞轻笑了一声,随意地掸了下肩头的一片残叶,借着这个动作轻轻按了下心口。
面对庾氏,她的心头已无曾经那种如泰山压顶般的桎梏感与压抑感了。
“我就是来看看夫人,也没旁的事。”顾燕飞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信步离开,“我就先告辞了。”
顾燕飞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这么轻轻带过了,反而让庾氏的心底更加不安了。
她想叫住顾燕飞让她把话说完,却又有点放不下身段。
让她对着这么个野丫头低头,对庾氏而言,比让她下跪还难。
何烈以及几个锦衣卫愕然地看着顾燕飞,没想到顾二姑娘就真的只是来看看英国公夫人而已。
后方厅内的庾朝云紧紧地盯着顾燕飞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想到第一次在上林苑猎场见到她时,自己高高在上,为众世家女所环绕。
而现在,自己却像笼中鸟似的被关在这里,顾燕飞甚至不屑得看自己一眼。
庾朝云努力收敛着翻涌的情绪,将那抹不甘与怨毒藏于眸底,端坐不动。
不,她还有机会的。
庾朝云一遍遍地劝自己冷静,还有表哥在呢。
表哥不会不管她的。
想到方明风,庾朝云幽黑的眼眸浮现一丝压抑与柔情,表哥是她最渴望却求而不得的人。
庾朝云起了身,过去搀住了庾氏,低声道:“姑母莫慌。姑父迟早会来的……”
听侄女提起英国公,怒极的庾氏想也不想地脱口喊道:“我要见英国公!”
庾氏又气又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爬了了血丝,心里不安,似有无数蚂蚁在啃咬着: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何烈,我是出嫁女,律法都不罪及出嫁女,你们锦衣卫没资格把我强留在这里。”
“我要回国公府!”
“何烈,皇上尚敬我们英国公府三分,你一个区区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三品而已,你这是以下犯上!”
庾氏叫嚣着朝厅外的何烈逼近,趾高气昂,试图以气势压过对方。
他们英国公府手握重兵,连当朝天子都要忌惮三分。
十年前,成国公一言不和当街斩杀了当时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杨士能,先帝也只安抚地罚了几个月俸禄,轻轻放下。
然而,何烈毫不动容,口鼻间发出不屑的嗤笑:“不知死活。”
锦衣卫指挥使确实只有三品,却是皇帝的心腹,何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糊涂人。
他心里清楚得很:庾氏一族完了。
就连他都知道,朝堂上那些个所谓的高门世家有多么嚣张蛮横。
以袁家为首的世家抱团。
勋贵们虽有兵权,但大多袖手旁观,观望着皇帝与康王之争会如何收场,毕竟皇帝年岁不小,又体弱多病,而康王年轻力壮。
将来还不好说呢。
皇帝有多难,连何烈他这种粗人都看得出来。
皇帝早就有心要收拾世家,可是师出无名,必须要先撬开一条缝,才能借题发挥。
真没想到,庾家自己把把柄送上来了,还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民愤已起,无论是谁,都保不住庾家了。
何烈抬手做了个手势,大厅的大门就再次关上了。
“啪!”
门扇差点就摔到了庾氏的脸上。
“何烈!”
庾氏在门后反复地叫着何烈的名字,可是何烈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吩咐几个锦衣卫道:“给我在这宅子里好好地搜。”
“好好地查!”
他这两句话也同时是说给宅子里的几个庾家人听的。
“是,指挥使!”锦衣卫们齐声领命。
何烈不在意庾家人是何反应,火速地朝顾燕飞离开的方向追去。
面对顾燕飞时,何烈又戴上了笑容可掬的面具,很殷勤地亲自领着她往大门方向走去。
走到仪门时,高原匆匆地从大门方向跑来,对着何烈抱拳禀道:“指挥使,英国公世子到了外头,非要闯进来。”
何烈皱了皱眉,毫不动容地冷冷道:“拦着。”
他们锦衣卫只听命于皇帝,可不怕他们英国公府。
高原领命而去,步履如风。
顾燕飞笑而不语,继续往前走着,闲庭信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