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就是为了方明风,她才会特意接近自己,表面上做出一副情同姊妹的样子,可背地里却反手捅了自己一刀,还把从自己手上偷走的“东西”给了方明风,为方明风赚了一份锦绣前程。
当时的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悲痛过,她愤恨过,她也茫然过,完全不明白曾经的知交为何对自己存在那么大的恶意,为什么人心可以这么恶毒!
往事如刺在顾燕飞心头戳了好几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就算重来一世,庾朝云应当也是喜欢的方世明的。
那为什么顾云嫆会这么说,总不能是她自己乱猜的吧?
不至于。
顾燕飞又眨了眨眼,空闲的左手摩挲着下巴,一时也没顾上搭理顾云嫆。
顾云嫆紧紧盯着顾燕飞的眼睛,继续说着:“大皇子性格暴虐,行事狠辣,不是良配。”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就算是在婚事上栽了跟头,也依然有外头更广阔的天空。可女子不同,女子困于内宅,婚姻就是女子的下半辈子,是没有回头路的。”
“二姐姐,别为了和我赌气,做这种事。”
顾云嫆一副谆谆劝导、掏心掏肺的样子,希望顾燕飞能听劝。
顾云嫆看着顾燕飞,顾燕飞也同样看着顾云嫆,目光澄净,仿佛盛着一泓清泉,又似一把剔透的冰剑。
这目光仿佛能够看破一切,仿佛能穿透人的外表直击灵魂深处。
“……”顾云嫆觉得自己的心思在顾燕飞的面前似乎无所遁形,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
但她还是坦然地迎视着顾燕飞的目光,她自认没有做错,说得话也全是肺腑之言。
在这个大景朝,女子一旦所托非人,此生就毁了。
虽说太祖皇帝修改了和离的律法来保障女子的权力,可千百年来的观念却变不了,和离的女子就是回到娘家,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顾云嫆又道:“大皇子不是良配。”
“二姐姐,你还是把他还给庾姑娘吧。”
庾朝云是真心喜欢大皇子的,她心底的大皇子还是曾经那个温雅端方的少年郎,年少时的初恋最是真挚。也许庾朝云能化解大皇子心中的戾气,彼此救赎……这也不失为一则佳话。
“我明白了!”
顾燕飞抬手打了个干脆的响指。
顾云嫆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到底她明白什么,只以为她在顾左右而言他。
顾燕飞差不多能猜到庾朝云跟顾云嫆说过些什么,约莫就是些许示弱,些许苦衷,些许“真情”,些许回忆……
人的本质还真是不会变,庾朝云最喜欢玩那种姊妹情深的手帕交游戏了,上一世她的目标是自己,而这一世,她是向顾云嫆伸出了示好的友谊之手?
“噗嗤。”
顾燕飞笑出了声,侧过脸窃笑了一会儿,才又转回了脸,眉眼微弯地问道:“你说,大皇子不是良配?”
她手里的小桔灯也摇曳了两下,飘出一股淡淡的桔子香,馨香宜人。
顾云嫆颔首:“对。”
顾燕飞的唇角又翘得更高了一点,再问道:“康王是良配?”
顾云嫆再度颔首:“当然。”
康王对她一片真心,不看出身,不看地位,只是单纯的一片赤诚真心,纯粹得不掺杂任何的利益。
顾燕飞的笑容更深,露出唇畔一对浅浅的笑涡。
她笑得欢快,也笑得顾云嫆有些莫名其妙。
顾云嫆微微蹙眉,还想说什么,却见顾燕飞蓦地止了笑,看着自己的眸光既淡又清且凉。
“你,”顾燕飞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眼瞎,心也瞎。”
顾云嫆身子僵直,眼角也控制不住地轻轻抖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但终究还是勉强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维持着她的风度。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道:“二姐姐,你该不会以为康王会因为今天的事被牵连治罪吧?”
不待顾燕飞反应,顾云嫆就紧接着叹道:“你别这么天真了。”
“古语有云,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世家的底蕴深厚,几代联姻,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更是占据了这朝堂的半边江山,根本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顾云嫆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叹息,顾燕飞刚来京城,又身在内宅,怕是对朝堂政治一无所知,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世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然而,顾云嫆想说,但顾燕飞却不想听,直接抬手敲了敲车厢壁,也打断了她的话:“停车。”
外面的车夫听到了,应和了一声。
马车很快就缓下了车速,停在了路边。
顾燕飞倚在厢壁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对着顾云嫆道:“下车。”
顾云嫆蹙了蹙眉,觉得顾燕飞简直莫名其妙。
“你真吵。”顾燕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三个字让顾云嫆终于变了脸色,脸上有一瞬露出了冷厉之色。
她怒极反笑,眼神中带着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慨叹,轻轻叹道:“你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这是侯府的马车,她是二房的嫡女,顾燕飞有什么资格赶她下车!
顾云嫆仰首与顾燕飞对视,眸光坚毅。
她没有欠顾燕飞,也没有对不起顾燕飞,自不必事事忍让。
她是绝对不会下车的。
顾燕飞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小桔灯放在了小桌子上,解下了配在腰侧的玄焰鞭,漫不经心地将鞭子在手上卷了卷。
动作既慵懒又随性,仿佛一头豹子,优雅、慵懒、神秘……而又桀骜不驯,让顾云嫆感觉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般。
“嗖!”
顾燕飞抬手一扬鞭,直接将鞭子抽了过去。
长长的鞭身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飞起时,那破空声变得更犀利,空气似乎随之一震。
第194章
顾云嫆脸色微微一变,花容失色地往出口的方向挪了一下,就听“啪”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长鞭甩在了她身边的箱凳上,带起的劲风划过她娇嫩的手背,刮得她肌肤生疼。
顾云嫆的手指反射性地缩了缩。
顾燕飞笑眯眯地看着顾云嫆,眼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
她没打算真打顾云嫆,毕竟顾云嫆可是受天道庇佑的天命之女,自己要是真的打伤了顾云嫆,之后肯定会倒霉好些日子。
她可不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燕飞握着鞭柄一抖手腕,鞭子“噼啪”作响,响声清脆。
这长鞭灵活得仿佛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鞭尾竟把小桌上的茶壶卷了起来……
不知所谓!顾云嫆双眸微张,躬身推开马车的门扇,直接跳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顾燕飞一人。
总算是清静了。顾燕飞随意地把鞭子卷起,往桌上一放,笑眯眯地又敲了敲厢壁,对车夫吩咐道:“走吧。”
她全然不在意顾云嫆要怎么回府。
外面的车夫应和了一声,再次甩动马鞭。
马车又开始上路了,这一次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定远侯府。
两辆马车停在了内仪门附近。
顾燕飞下车后,就看到了王氏与顾云嫆一前一后地从前面的马车下来了。
顾云嫆扶着丫鬟的手立定时,不经意间与顾燕飞对视了一眼,直接别开了脸。
王氏没留意,心不在焉地对着两个姑娘交代了一句:“你们俩回自己的院子去,别到处乱说话。”
最后半句话略带几分警告。
王氏也没管顾燕飞与顾云嫆是何反应,匆匆回了正院,还让下人叫来了定远侯顾简,夫妻俩闭起门来说了好久好久。
一炷香后,侯府闭门谢客。
不止是定远侯府,京城里也有不少人家紧闭了府门,颇有几分风声鹤唳的架势。
大部分的人家虽然不像定远侯府这样,但也停了往来宴客,过年的最后两天,那种喜庆的气氛削弱了不少,连着天气也阴了两天,阴云连绵。
直到正月初十,皇帝开笔。
新年的第一个早朝相当热闹。
一开朝,就有一个方正脸、留着山羊须的御史捧着一本折子跳了出来:
“皇上,臣有本奏。”
一句话把众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皇子专横独断,忤逆不孝,胆敢软禁太后,莫不是以为身为皇子就可只手遮天不成?!”那御史慷慨激昂地弹劾起了大皇子楚翊。
“皇上,此风不可长,请严惩大皇子,万不可让天下人以为是皇上纵子忤逆!”
“皇上,纵子如杀子啊!”
说着,那御史撩袍跪在地上,对着金銮宝座上的皇帝重重地磕了个头。
可是,还未等他的折子呈上,英国公方怀睿就立刻从武将的队列中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把那御史骂得狗血淋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身为御史,你不去抓那些个贪官污吏,倒是像那些个市井泼妇般学会了道听途说!”
“哼,你无凭无据,就在金銮殿上上蹿下跳,当朝污蔑大皇子殿下,又该当何罪!”
英国公竟然骂他是狗!那御使气得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清瘦的身子抖如筛糠,怒道:“下官自认对得起天地日月,一片丹心照汗青……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