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是认字也会读书的,她虽然字体写的不怎么好,但也在阮秀才的教导下练就了一手规整的毛笔字。
别说裴止珩是否能学出原主的字,就算是他能,阮娇也没办法开口。
毕竟,她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现在不但不认字,更不会写字了的事情?
裴止珩回过神见她面容扭曲,忍不住有点好笑,心里的气彻底散了,刚想着要不要再开口帮帮她,结果就看到阮娇忽然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止珩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他勾了下唇角,“娘子既然要通宵抄写点油灯,那我便也借这光温会书。”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看书倒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的,他1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阮娇到底会怎么办。
阮娇看了他一眼,见他真的去书架那里抽了一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才收回了视线。
砚台里还有裴止珩之前磨好的墨汁,她眼珠转了一下,然后才装模作样地摸过毛笔沾了沾墨汁。
一只手悬腕握笔,另外一只手拢住宽大的袖口,油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她的动作不急不缓,认真书写的时候垂眸敛目,整个人看上去温婉柔和,竟还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娇矜感。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她的表情认真极了。
裴止珩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想到她刚才还在心里腹诽不认字的事情,现在就严肃认真的速写了起来,他多少有些诧异。
难道她刚才只是胡乱说的?
冬日的书房里还是冷的,虽然摆了一个炭盆,但是能散发出来的温度还是很有限,没一会儿阮娇就觉得自己的手冷的有点僵了。
她忍不住放下笔,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然后捂住了额头。
裴止珩就坐在一旁,见她放下笔,做出这个姿态,忍不住皱眉,“你不舒服?”
阮娇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恹恹的,仿佛提不起精神一样。
裴止珩的目光落在她的头上,虽然受伤的那地方已经被她包起来用头发遮挡住了,但是那天王郎中给她上药的时候,血肉模糊的模样,他还是看见了的。
“既然难受,那便罢了,别写了,等明日再与老师解释。”裴止珩轻咳了一声站起身,耐不住心里对她写得东西的好奇,假装关心她,站了起来。
他个子高,一站起来,放在桌案上的东西,就完全没有什么东西能遮掩了。
他的目光飞速地扫在铺在桌面上的宣纸上,想着她刚才写的那般认真,多少应该是不差的。
然而,当那宣纸上,斗大的字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狂抽了起来。
如果说那东倒西歪,甚至有些地方黑黢黢的糊成一团的东西能被称之为字的话。
裴止珩只觉得看一眼,都让人难以忍受。
反正一个丑字都没办法描述。
他简直不敢想象,明日岳父看到这东西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阮小弟,怕是能被岳父给打死。
正这么想着,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刚才甩手走的阮秀才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洗的有些发白的荷包,走动间能听到里面的银钱撞击的声音,他将手里的荷包放在了裴止珩的手里,清了清嗓子。
“家里也支援不了你们多少,这点你们先用着,虽说不去县学了,但是你们家里病的病伤得伤,总归花钱的地方多,先拿着,我也不白给你,若你日后有了再还老夫便是了。”
荷包一入手,裴止珩就察觉到了它不轻的重量,他抬起眼,“老师……”
“什么也不必说,我这闺女被我养娇了,我知道平日肯定委屈了你,但她心思不是个坏的。你也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多番忍让,若是她再做什么混账事,你只管来告诉我!平日里,你和你娘也可多教她一些,只是……”阮秀才顿了顿,板着脸飞速道:“莫要打她。”
阮娇没想到她爹竟然会回来,看他拿出的银钱,再听他说的话,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眼眶有点热。
阮秀才说了那句话之后,大概是不太好意思,也不等裴止珩说什么,就直接背着手转身朝着阮娇看了过来。
目光落在阮娇微微泛红的眼眶上,他的表情顿了顿,“你抄的如何了?”
因为刚才进门的时候,他看到阮娇确实很听话地拿着毛笔在抄写,所以这时候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他只是随意地问了问,并没等阮娇回答什么,目光就朝着她写出来的东西上看去。
这一眼,他的脸瞬间就黑了,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颤着手,瞪着眼睛指着阮娇写得“字”,“你就是这么抄的?”
女儿三岁能握笔的时候,他便亲自教她读书习字,他虽然本身学问一般,也买不起大家的字帖供女儿练习,但是他已经为她提供了他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
也从来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儿身,而忽视她,她与儿子的待遇是一样的。
这也是阮秀才为什么敢自信地厚着脸皮让裴止珩娶他女儿的原因,他自认为,虽然裴止珩学识不错,人也聪慧,但他的女儿也是配得的。
如今阮娇这摆烂一样的毛笔字,顿时将他给狠狠地刺激到了,捂着胸口,差点没直接厥过去。
阮秀才今年也到了不惑之年,古代人的寿命普遍不长,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当祖父的了。
阮娇没想到他的情绪竟然会这么激动,连忙丢掉毛笔,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裴止珩也在另外一边扶住了他。
阮娇怕他气坏了,连忙开口道:“爹你别生气,你听我给你狡……解释!”
阮秀才半天才缓过气儿,坐在椅子上,狠狠地瞪着她,“说!”
阮娇早就已经想好了说辞,立刻毫不迟疑地开口,“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我原本以为伤了头并没有什么大碍,哪曾想,刚才拿起书之后,不但一阵头晕,上面的字都不认得了不说,连写都写不出来了!我越是努力想认想写,结果就越是晕的厉害。”
裴止珩刚才也是亲眼看见她难受的,闻言跟着点了点头,“娇娘的脸色刚才就不太好看,郎中说她的伤得慢慢养着,不能伤神。”
阮娇眨了眨眼,有些诧异地看了裴止珩一眼,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心里一阵欢快。
——“没想到狗男人竟然还挺上道,也不枉费我刚才在他面前演了一番,哼!这次就原谅他了!”
——“哎,等会他们不会要我拆开伤口给他们看看吧?原主爹也就算了,裴止珩可是看到过我头上的伤口的,若是被他发现愈合的太快可怎么办?”
——“要是被发现了的话……大雪天赶山路,出个事儿也是正常的吧?”
裴止珩的身体一僵:“……”
作者有话说:
裴止珩:恐怖如斯!以前的老婆只想给我戴绿帽,这个老婆竟然总想要我命!
第15章
裴止珩深深地看了阮娇一眼,他几乎都被气笑了。
他还在帮她说话,她倒是厉害,竟然想要丧夫?
阮秀才心疼女儿受伤,本来就只是罚给作为女婿的裴止珩看的,怕他心生隔阂。
现在见女儿的伤竟然这么严重,更加舍不得了,虽然不肯舍下脸面说一点软和的话,但是却从袖口里又抠了半两碎银子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哼了一声。
“今儿白天还活蹦乱跳的,晚上让你抄书你就头疼了!明天起来,我就让你娘带你俩就去县里找医馆瞧瞧,若是真的伤了,那就给老夫好好的抓药治病,这半两银子就是药钱!若是没伤,呵,这女戒,你给我再抄二十遍!”
说完,阮秀才甩袖子就走了。
阮娇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半两银子上,一脸痛苦面具。
裴止珩只看一眼,就猜到了缘由。
毕竟刚才他已经听到了她的心声。
见她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他没忍住勾了勾唇。
自作聪明,不值得同情。
两个人收拾书房,裴止珩将炭盆熄灭的时候,书房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来的却不是阮秀才了,而是王氏。
她身上的衣服,还有匆匆穿上的凌乱感,看两个人在收拾,连忙道:“我来,你们俩别管了!不然,你们爹肯定又要念叨我!”
王氏大字不识,从来没读过书,每次一听阮秀才念叨,她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上了紧箍咒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阮娇看到她那个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好在书房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要收拾,三个人稍加整理,便就拾掇好了。
一拉开门,外面的夹杂着鹅毛大雪的风猛地就吹了进来,哪怕是穿了棉袄,一瞬间身上的温度也都被带走了。
阮娇头上没包裹起来,那一吹,她觉得自己脑壳都要掀飞了。
原本不怎么疼了的伤口,瞬间麻木,也丝丝的刺痛了起来。
裴止珩的脚步一顿,猛地一皱眉,脱下身上的外袍,猛地罩在了她的头上。
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