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娇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痛苦面具,好想大喊一声,师父别念了!
她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打住!你闭嘴,快点磨。”
裴止珩一手字强劲有力,字里行间仿佛藏着金戈铁马,癫狂肆意,他一边写,一边将内容念给阮娇听。
写完后,等墨汁干了,阮娇拿出了印泥,“按手印。”
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特别像是走在大街上,捡了一万两的银票似的,眼里的喜色仿佛快要压抑不住了。
裴止珩:“……”
说实话,被她这么赶鸭子上架似的猛催,他有种写的不是和离书,而是卖身契似的感觉,手下的动作就犹豫,半天没动。
见他不动,阮娇直接暴露本性,抓过了他的手,在印泥上按了一下,然后就重重地按在了他在和离书上签名的那个位置,“好了!我们明日一早起来便去衙门盖章。”
阮娇抓着裴止珩的手强按指纹的动作还没收回来,忽然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露出了阮秀才那张板着的脸,“盖什么章?”
阮娇手一抖,下意识地收回自己的手。
余光扫到桌子上的和离书,眼皮猛跳,连忙扯过阮秀才桌子上的其他书盖在了上面。
只是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阮秀才。
他几步来到书案前面,一把将上面的书挪开,然后就看到了压在下面的那张纸,开头和离书三个字醒目异常。
阮秀才顿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整个书房里一片安静,门外大风刮过,发出诡异地怒号声,呜呜咽咽,像是谁在哭泣。
阮娇的嘴里都忍不住泛起苦意,和裴止珩不同,他们俩到底不太熟悉。
但是阮秀才不一样,原主这个爹,可是把原主从小看着长大的。
阮娇一点不敢放肆,生怕古板木讷的阮秀才发现不对后,把她当成妖邪,要当众烧死她。
裴止珩见阮娇一直没开口说话,忍不住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眉心猛地一扬。
这么安静?
是她心里什么都没想?还是他没听到她的心声?
脑海里才刚闪过这个念头,结果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她那浮夸的在嘤嘤嘤哭嚎的心声。
——“我怎么这么倒霉,要不是他那么墨迹,肯定早就写完收起来了!狗男人,怪不得天生阳痿早泄肾功能低下!”
裴止珩唇角落了下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天生阳痿早泄肾功能低下?
很好。
他、不、打、算、和、离、了。
还不知道裴止珩想什么的阮娇,飞速地看了她爹一眼,做作地咬唇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阮秀才手里拿着那封和离书,脸色阴沉地从头看到了尾。
如果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阮娇强行抓着女婿的手往和离书上按,在外面的时候他没有听到她那迫不及待的话,想必,他肯定是要质问女婿到底是什么意思的。
然而此时,阮秀才却觉得没脸面对裴止珩。
他额头的青筋猛跳,见阮娇还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以为她是个懂事听话的,没想到她们姐弟两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甚至她比她弟弟还要过分!
他的脸都红了,他转头压抑着看向裴止珩,“三郎,你先回去休息,我和娇娘谈谈。”
阮娇一听,心里就顿时不安了起来,她假装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喊道:“爹……”
阮秀才猛地一拍桌子,“别喊我爹!我不是你爹!”
阮娇顿时闭嘴。
裴止珩站在旁边没有动,“老师,你别怪娇娘,和离是……”
他顿了下,露出了一个羞愧的表情,继续道:“是我的主意,你要骂就骂我吧,是我觉得我现在前程未卜,身体也差,家里又穷,不能给她过上好日子,所以才放她归家,她这般的姑娘,不该跟着我一起吃苦。”
听到裴止珩这话,阮秀才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愧疚了。
他几乎无颜面对裴止珩,只觉得一张老脸臊的通红。
他忍不住双手交叠朝着裴止珩深深地一拱手,“家门不幸,是我对不住你。”
裴止珩连忙让开,转过桌子扶住了他的胳膊,让他起身,“老师,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她这样孽障,都是我没教育好,我原本想着……”阮秀才大概是太生气了,直接说不下去,胸口被气得剧烈起伏着,直接转头瞪着阮娇,怒斥。
“你自小没了娘,所以我才对你多放任了一些,想着连你娘那一份一起疼。没想到我竟然害了你,将你养成了这般骄纵任性、狼心狗肺、贤良淑德一分都不沾的模样!强逼着夫君和离,只因为他没了前程,不想和他吃苦,你你你……你要是敢和离,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阮娇眼看着阮秀才像是快要被气死了的模样,顿时有点麻了。
大周朝这个情况,如果阮秀才真的不要她,她和裴止珩又和离的话,会相当的难办,毕竟没有女户,朝廷又逼着嫁人。
她和离后,若是不能回家,必须得火速再嫁个男人,让她有个户主才行。
这样的话,她又何必折腾。
至少裴母慈爱,只要裴母喜欢她,裴止珩就不敢明着朝她动手,除了防备他的黑手,其实日子过得还挺好的。
阮娇一颗心简直像是泡在黄连里一样苦,好委屈,明明是裴止珩想杀她,她才想和离的,但偏偏她又不能说。
她之前只想到他可能是在试探她,但绝对没想到这个狗东西他竟然钓鱼执法!暗示她爹她不想吃苦,骗她爹来收拾她!
她知道短时间内她肯定都没办法和离了,越想越生气,阮娇狠狠地瞪了裴止珩一眼,垂在一旁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阮秀才一眼看到,顿时指着阮娇,怒道:“你握拳干什么?说你几句,难不成你还想打我?你的妇德呢?”
“爹我没有!”阮娇心思转的飞快,可怜巴巴地看着阮秀才,“我没有逼着夫君和离,我就是生气!他今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说要和我和离,我心里难过,以为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嫌弃我名声坏了,才昏了头……”
她抓着阮秀才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眼眶揉了两下,也红了,“爹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
阮秀才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本书丢到了阮娇的面前,“你给我好好抄女戒,今天晚上抄不完不许睡觉!反省怎么做一个贤妇。”
阮娇:“……”
不愧是古板教条的秀才爹!
阮秀才走后,阮娇才松了口气。
她狠狠地瞪了裴止珩一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骗我与你和离,然后让我爹来骂我!”
裴止珩笑了一下,淡淡地看着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今天阮娇本想着会和他和离,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没成想非但没离成,还被骂了一顿。
再看他这张脸,阮娇就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了,“夫君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裴止珩看着阮娇,脸上的笑容不变,“娘子今日……也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你这般,看着倒有了几分人味儿。”
阮娇:“……”
两个人四目相对,阮娇翻了白眼开始撵人,“你出去,我要抄书了!”
她一脸不高兴,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得给她的秀才爹好好洗洗脑,这种封建糟粕要不得!顺便在不暴露的前提下,简单地解放一下他这个老顽固的思想。
毕竟这种东西抄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有下次。
好在这个册子真的不厚,抄一遍还是没问题的。
她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被班级不背课文的同学牵连,然后全班一起罚写。
那时候老师可是一罚就是几百遍,甚至上千遍。
裴止珩看了她一眼,见她气哄哄的模样,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心里的憋闷终于散了一些。
“可需要我帮你?”
“不需要!”
阮娇冷漠地回复完,就不再理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了传说中的女戒,忽然露出了痛苦面具。
——“救命!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不认字,是个文盲!!!”
作者有话说:
第二天,阮秀才狐疑地看着阮娇:是你抄的吗?
阮娇点头:是,假一罚十
(男主惊呆:别罚了,孩子抄麻了!)
阮秀才问阮娇:抄完后反省了吗?
(男主痛苦面具:反省了,我得尽快教娘子认字!)
——
第14章
裴止珩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了一丝错愕。
毕竟阮娇之前还当着他的面说出了《孟子》里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句经典名言,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不认字的人。
阮娇没看他,抬手快速地将手里的册子从头翻到尾,虽然连蒙带猜的也多少能猜出一点,但是她这时候又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不会用毛笔!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读书后还要兼职赚自己的学费以及贴补孤儿院的弟弟妹妹的钱,哪里有机会去学习毛笔字。
再后来就末世了,别说毛笔了,她就是普通正常的中性笔和钢笔都基本上没再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