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身上的蓝色圆领袍,孙蔷薇对灵溪道:“我换身衣裳。劳烦三姑娘等我一会儿。”
灵溪:“姐姐去吧。我去告诉三姑娘。”
孙蔷薇转向厨房管事等人,没容她开口,管事道:“有我们在一定让你明早用上澄面。”
有了这话孙蔷薇放心了。
换衣裳的时候孙蔷薇留了个心眼,没换去年深秋时节做的,也没换开春的衣服,而是挑了一套前年的衣裳。不过不是孝衣。孝衣只可在自家穿,她此时在宁王府。
孙蔷薇上了马车,注意到段三的视线停在她身上片刻,只差没明说你怎么穿前年的款儿,也装作没看见。
段三却又忍不住打量她一番,“姐姐怎么也不用些胭脂?”
孙蔷薇心说我每日搽脂抹粉的,你也不会喊我姐姐,“在厨房做事不方便。不小心还有可能弄到面团上。再说了,我还没出孝呢。”不待她开口又转移话题,“去哪儿啊?”
闻得这话,段三姑娘顾不上她的衣着打扮,“到前门大街下来,等到午时咱们再到前门大街街口坐车回来。”
“街上走的动道吗?”孙蔷薇依然忍不住怀疑。
段三姑娘:“我来的时候人不甚多。”
孙蔷薇想想她的车过得来,那人一定没问题,“三姑娘打算买些什么?”
“别叫我三姑娘,怪生分的。姐姐喊我妹妹就是了。”
孙蔷薇心说我可不敢:“我问了赵总管,令尊乃忠义侯,我何德何能啊。叫你姑娘吧。”
坐在马车门边的小丫鬟回头说:“孙姑娘岂不跟我们一样啦?”
三姑娘赞同:“姐姐可以跟别人一样喊我段三。”
“好。”只要不叫妹妹,叫什么孙蔷薇都没意见,“段三打算买些什么?”
三姑娘来的路上已经琢磨好了:“买几个花灯。我们府里虽然年年都会做一些,但没有民间的东西有趣。王府的灯也该挂出来了吧?”
“一早就往后花园拿了。听说一个宫灯就要一百二十六个榫卯。”饶是孙蔷薇早上就知道了,现下说起来依然忍不住唏嘘。
三姑娘被她逗笑了:“这是本朝的。换成前朝那几个会吃会玩审美高雅的皇帝,等到晚上进了后花园姐姐还不得以为自个到了天宫?”
上辈子孙蔷薇逛过花灯节,但她见到的那些花灯真没法跟王府的比,实在无法想象晚上是何等盛况。
“晚上更好看,你怎么想起来大上午的出来?”孙蔷薇奇怪。
小丫鬟说:“还不是我们家夫人不许。”顿了顿,“王爷准姑娘出来吗?”
孙蔷薇:“不知道。晚上没出来过。我不会拳脚功夫,也没父母兄弟姐妹仰仗,叫人抓来去也没人找我。”然后笑了笑,“我还没活够呢。”
小丫鬟惊觉问了不该问的,连声给她赔不是。
孙蔷薇想说什么,马车停下来——前门大街到了。
踩着下马杌子下来,眼前张灯结彩,商铺鳞次栉比,人山人海的景象让孙蔷薇倒抽一口气。要不是四周古香古色,遍身罗绮者,不见电线空调,孙蔷薇还以为又穿回去且赶上了十一长假。
段三下来惊呼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孙蔷薇:“方才不是从这边来的吧。”
忠义侯府在王府西北方,前门大街在王府南边,走不到这边。段三见马路上没多少人、车和马,便以为街上也没多少人。
小丫鬟担忧地问:“还去吗?”
段三看向孙蔷薇。
孙蔷薇:“来都来了。正好我买些皂角胰子。”
“到前门就回来,不往东去了。过会子这街上人还得多。”段三姑娘这样说,孙蔷薇恰好也是这样想的。
沿着街边买到自己想要的,段三姑娘就让两个小丫鬟拿着。
丫鬟手里提满了,孙蔷薇便笑着说:“桂花蜜我拿着吧。”
小丫鬟好奇地问:“孙姑娘,桂花蜜您打算怎么吃啊?”
“想知道?”孙蔷薇逗她。
小丫鬟实话实说:“若是旁人买这个我不想知道。孙姑娘买棵葱,我也想知道。”
孙蔷薇笑道:“在咱们北方好像没有。听南方的客商说,煮好的黑芝麻汤圆点上桂花蜜,美着呢。”
段三姑娘微微皱眉:“黑芝麻吃多了腻,加上桂花蜜岂不更腻?”
“听说反而不腻。”各人口味不同,孙蔷薇喜欢不等于段三喜欢,“回头试试就知道了。”又见自个有两瓶,“给你一瓶。不喜欢这么吃,我还有个办法,热炊饼掰成块或撕成片,抹上一点。”
段三姑娘从未试过,眼睛不由得瞥向她的桂花蜜。
孙蔷薇笑着塞她手里。
“让让,让开!”
小丫鬟被人猛地往里一推,撞到孙蔷薇手上,啪嗒一声白瓷罐落地。孙蔷薇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看什么看?让开,别挡路。”抬手又朝这边一推,段三猝不及防朝孙蔷薇倒去,孙蔷薇伸手扶住她,力气太小,砰地一声,两人摔倒在地。
小丫鬟愣了愣,然后慌忙扔下东西去拽三姑娘:“姑娘没事吧?”
段三拨开她的手:“姐姐怎么样?”赶紧拉起被她压在身下的孙蔷薇。
孙蔷薇倒抽一口气。
段三慌忙松开她,焦急的自上而下检查:“哪儿——”
“姑姑姑——姑娘,孙姑娘的手。”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孙蔷薇的手。
段三慌得拿起她的手。
“这个。”小丫鬟托起孙蔷薇的右手,自个双手哆嗦的跟筛子一样。孙蔷薇见主仆几人这样,挤出一丝笑宽慰道:“不碍事。”
段三姑娘眼前发黑,顶着惨白的脸惊叫:“流血了!”
孙蔷薇见她要晕过去:“手上流血流死不了人。”
“那也是血!”段三姑娘大叫一声,扔下她完好的手就抓路人询问哪儿有药铺。
前门大街百行百业皆有,虽说人多行走困难,也不过片刻就找到了。
清洗过后,孙蔷薇手上有三道伤口,最长的那个得有她小拇指那么长。撞着孙蔷薇的小丫头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怪我,不是我,孙姑娘也不会——”
“住口!”段三姑娘被她嚎的脑袋头,摸一把眼泪,哽咽道:“关你什么事?要怪也是怪我。”
孙蔷薇:“又不是你推的我。”
“姐姐快别笑了。”段三姑娘给她擦擦额头上疼出来的汗,“姐姐笑比哭还难看。姐姐别忍着,谁敢笑话你,我——”扫一眼药铺里众人。
药铺东家忙说:“医者仁心,咱们哪会笑这位姑娘。何况这位还是三姑娘的姐姐。”
“你认识我?”段三倍感奇怪,这家药铺她从未来过啊。
为孙蔷薇上药的大夫道:“我和东家去姑娘府上给夫人瞧过病。侯爷和世子不在家,还是姑娘您扮成男儿接老朽进去的。”
段三姑娘仔细打量他一番,是有些印象。这家药铺好像是西大街名气最大的那家,没有之一,“我且问你,刚才让奴仆清道的那群人是哪个府上的?”
东家从柜台里面出来:“家丁着蓝衣,丫鬟着绿衣的那些?那是韩国公府的人。那些人护在里面的是府里的女眷。有几个管事和家丁我见过。”
“谁?”孙蔷薇顾不上痛。
大夫赶忙按住她的手腕:“姑娘莫急。偌大的京城,天子脚下,除了韩国公,谁家敢让奴仆清道。”
“又是他们?”孙蔷薇皱眉。
段三姑娘:“姐姐认识?”
孙蔷薇没好说跟韩国公府的奴才打过架,只说有次在菜市场争着买牛肉,韩国公府的人把小全子推倒在地,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
段三姑娘想起来了:“那天让灵溪给他送糖葫芦的那个小全子?”
孙蔷薇颔首。
段三朝桌上一拍:“岂有此理!”
众人被她的呵声吓了一跳。
段三姑娘看到孙蔷薇皱眉,柔声安慰道:“姐姐,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回去我就告诉父亲,让他给你报仇。”
这事闹大了可能是两个家族的事,孙蔷薇不敢:“没听说过你家和韩国公府有罅隙。反倒是我们府上跟他们结了不少仇。回去我告诉赵总管。你别管了。”
段三姑娘想想她在府上的身份,小小厨娘一个,禁不住担忧:“行吗?”
“说句不好听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小丫鬟赞同:“姑娘想想宁王的脾气。”
大夫和药铺东家都忍不住打量孙蔷薇,异口同声地问:“姑娘是宁王府上的?”
孙蔷薇点头。
那东家对段三道:“这事由宁王出面名正言顺。说句这位受伤的姑娘不爱听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孙蔷薇没指望宁王出面,这样说不过是安慰段三姑娘,打算过些日子手好了,拎着擀面杖去菜市场堵韩国公府的人。
“是的。段三,别哭了,一点小伤,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段三姑娘忙说:“呸呸呸,别说胡话。”
“你们再哭我看着也难受。”
主仆二人擦干眼泪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