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其实是被韩国公府的人推倒在地,摔在破碎的瓷罐上扎伤的。儿子不妨告诉你,前几日韩国公府的奴才打了儿子的人,那人虽说管着采买,也是内务府给儿子的人。
“说句民间俗语,打狗还得看主人。流霞不过是开胃菜,你不想韩国公府的老夫人三天两头托关系找门路求见你,尽早称病了事。”
贵妃娘娘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与她无关就好:“我说这么点事也不至于你把人往死里踹。”
“这么点事还小?”宁王反问,“您入住长秋殿十余载处死过几人?她流霞一个奴才就盼着人死,倘或儿子跟她有点什么,她还不把王府女眷全杀了卖了?”
贵妃被问住。
宁王:“儿子告退。”
“还回去啊?”贵妃不由得问出来,见他“不回去还在这儿等着你给我挑人”的模样,心虚的无法直视他,“为娘错了,为娘不该问。”
“真不再挑两个我带回去好补齐人手?”宁王问。
贵妃心头的火上来。她都认错了还想怎样?左右看了看,抄起手边的五彩瓷杯就砸。
“娘娘不可!”
啪嗒一声,瓷杯碎了一地。宁王轻飘飘弹一下象牙黄披风,迤迤然地离去。
贵妃气得指着他:“你们瞧瞧,瞧瞧他是个什么货!我早晚给他找个厉害的王妃!”
宁王到门外停住脚,冷冷道:“连个丫鬟都看不准,还给本王挑王妃。”
赵福想笑:“爷少说两句吧。您啊,就不该故意气贵妃娘娘。流霞是娘娘亲自挑的,以前也没少问流霞在府里怎么样。今儿这事即使流霞开不了口,午饭前也能传遍皇宫每一个角落。倘或再被人打听到点什么,娘娘的脸往哪儿搁啊?”
“少掺和我府里的事,有这么多事吗?”
赵福:“可娘娘吃的盐比爷吃的饭多。娘娘认为她比爷看人准啊。再者说了,爷不是也没想到流霞她蛇蝎心肠且胆大包天吗?”
宁王是没想到她这么歹毒,否则也不会留她到今日,“回府!”经过东宫下意识住脚,一想小五还在,不能在宫里耽搁,快步越过东宫。
殊不知他前脚离开,东宫门外多出一个人来,身着杏黄色绣有龙纹的棉袍,冲身后招招手:“去千秋殿问问老四一大早来做什么。”
—
“爷,到了。”赶车的王府侍卫敲敲车门。假寐的宁王睁开眼清醒片刻方推门下来。
门口的小厮护卫迎上来请安。宁王不以为意地抬抬手就朝里走。
小厮跟上回禀:“户部员外郎求见。奴才说您进宫了,他说下午再来。爷,见还是不见?”
宁王停下,问赵福:“我认识?”
赵福:“老奴没记错的话,他有个叔叔已经满头白发了。”
宁王恍然大悟:“见,怎么不见,本王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找人找到本王府上来了。”
哪是找人,分明赔礼请罪来了。“爷,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找您要人。”赵福提醒道,“不过事关蔷薇姑娘,可蔷薇姑娘还伤着——”
“不许告诉她!”宁王扫一圈小厮护卫。
众人赶忙称是。
赵福庆幸又感到欣慰,虽然是个实心眼子,好在不是朽木,可雕可琢。
“爷,还有一事。兰芷倘或问起流霞,老奴怎么说?”
宁王:“辱骂本王够吗?”
赵福连连点头,够了,足够了。
随后赵福想到一个把她最大限度利用的法子,令小厮召集府上所有大小管事,告诉他们流霞被王爷还给娘娘,因辱骂王爷,现已被内务府处死。
众人哗然,兰芷更是撑不住的往后踉跄。
管事婆子忙扶着她。
赵福转向兰芷:“流霞说了什么你一清二楚,不需要我重复了吧?王爷念你出言劝阻没跟她一样,暂且饶你一次。不要再进王爷的起居室了,去针线房吧。”
兰芷的脸色惨白。
赵福心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散了吧。”
众人慌忙四下散去。
小厨房管事到东二院见孙蔷薇在厢房廊下晒太阳,就把此事告诉她。
孙蔷薇目瞪口呆,只是辱骂宁王就被处死了?顿时感到浑身发冷,她可是骂过皇帝,要是让皇帝知道,她真的会被五马分尸吧。
管事担忧:“姑娘怎么了?”
“流霞,流霞恨不得把王爷当她自个的,怎么会辱骂王爷?”孙蔷薇不敢说自己也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当时她也是认为生不如死才敢说。现今活得好好的,再让她说出大不了一死,孙蔷薇不舍得,也不想死。
厨房管事:“我也觉得这事蹊跷。我方才见兰芷一脸惊惧不敢反驳,可见还有别的事。因王爷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赵总管时常也会数落爷两句。王爷即使不高兴也没想过把人撵出去。”
“赵总管和流霞不一样。”
管事:“王爷厌恶流霞,贵妃并不厌恶。娘娘心善,只是骂几句还是有缘由的,顶多叫人打她二十大板。”
孙蔷薇想想自己,骂皇帝还活的好好的,流霞又是贵妃的人,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您说得有道理。”
管事见她脸色好些,笑道:“瞧把你吓的。流霞被爷还给娘娘,我们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她会——”摇了摇头,“也是她自找的。爷要是看在娘娘的面上放任下去,她可能还会连累父母家人。”
孙蔷薇第一次庆幸她爹娘不在了。
管事又说:“其实依我说早该处置了。咱们府里很多人是从宫里出来的,流霞仗着她是贵妃的人,动辄呵斥这个骂那个,一些丫头婆子跟她学——”
“蔷薇姑娘。”
管事闭嘴,循声看去,打南边来了个小子,是大厨房的小徒弟,“不知孙姑娘的手受伤了?”
小徒弟赔笑道:“不是我师傅找姐姐。忠义侯府的人来探望姐姐,叫我过来问问姐姐,方不方便进来。”
“段三姑娘?”孙蔷薇没忍住朝主院看一眼。
小徒弟:“不是。是个同钱姑姑年龄相仿的姑姑。可能是姑娘受了伤,他们家夫人不敢放三小姐出来,叫那位姑姑代三小姐探望姑娘。我已经禀了赵总管。赵总管说看姑娘的意思。这等小事爷也懒得过问。”
“请进来吧。”孙蔷薇去正房。
赵总管送来一盒茶饼,然后令照顾孙蔷薇的小丫鬟沏茶。
孙蔷薇闻到茶香,脑海里又浮现出一段不属于她本人的记忆:“这是陈年普洱?”
“是的。”赵总管笑着恭维,“姑娘好眼力。这是熟普洱。府里也有一些生普洱。姑娘更喜欢那个?”
孙蔷薇本人不懂茶,“我不懂。给我也是牛嚼牡丹。只是听人说过,普洱茶以春尖和谷花的品质为上乘,需用紫砂壶冲泡,可以去除茶中异味,其中熟普洱冲泡出的茶是红色,生普洱是浅绿色,有淡淡花果香罢了。”
“那也是姑娘好学。像我看过就忘。”赵总管听到脚步声朝外看去,侯府的人进来了,“姑娘忙吧。”
孙蔷薇起身迎到门外,跟忠义侯府的姑姑相互见了礼。姑姑代段三姑娘传达了问候,就令随她过来的小丫鬟把胰子皂角,桂花蜜,蜂巢蜜以及几匹细棉布等物搬进来。
这些东西都是新的。昨日孙蔷薇买的早被人捡去了。
这些东西孙蔷薇不想收,她和段三姑娘说起来并不熟。昨日也是她同意进去的,扎到手的碎瓷片也是她的。可侯府门第太高,人家探望她是给她脸,孙蔷薇不能不识好歹。再说了,她从来不是个清高的。
没有父母兄弟姊妹仰仗,身份低微,孙蔷薇不合时宜的清高只会害了自己。冲着礼物福了福身,孙蔷薇道:“多谢夫人挂念。”
姑姑托着她的双臂起身:“姑娘收下我就放心了。不打扰姑娘,我也该回府复命了。”
“不喝点茶吗?”孙蔷薇看向普洱茶,“赵总管听说姑姑过来亲自送来的。”
姑姑恍然大悟,刚才那个老者就是赵福赵总管啊,
“那我得尝尝。”姑姑并不渴,还是端起那杯普洱茶。
孙蔷薇不想掺和段三和宁王的事。可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不给点回礼,改日段三找她,她可能不好拒绝:“先前听三姑娘提到你们府上打算盘下我家那个酒楼?”
“姑娘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这位姑姑在侯府夫人跟前很得脸,听她家夫人提过此事。
孙蔷薇:“吩咐不敢。那酒楼的账房先生极为忠心。酒楼我也送给了刑部,回头跟他们谈价格的时候,夫人无需有所顾忌,尽管压价。”
那姑姑惊得失去了往日淡定:“送——送给刑部了?”
孙蔷薇颔首:“不送给刑部,对我一个弱女子而言不啻于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之上。”
姑姑越发诧异,换成她明知是这个理怕也舍不得:“姑娘放心,我会禀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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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看着赵福进来,放下茶杯:“忠义侯府的人走了?”
“走了。”赵福躬身禀报,“老奴去孙姑娘那儿看了一眼,送了不少东西。段三姑娘要是别——”
“别什么?”宁王斜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