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喝?”云安妗微抬起下巴,这话落下时却有几分倨傲。
这便是上位者吧,心情不错时与你多说几句,然而一旦你在他们面前显出一点不如意,他们印在骨血中的尊贵便要出来作祟。
阮烟罗垂眼时落下几分自嘲,正要抬手将酒盏送至唇际时却从斜里霍然伸出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摁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阮烟罗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楚行南蹙起的长眉与冷峻的神色,“王爷?”
“十四郎来了,真是巧了,本宫正与你新纳的妾室闲聊呢。”
只见楚行南大掌不由分说地从阮烟罗手里拿过了那酒盏,冷扣在桌面上,“罗罗今日身子不爽利,怕是喝不下云妃娘娘这盏酒。”
话是这么说,可楚行南那双黑沉的桃花眼里晕染着令人犯怵的薄怒,倒是一副浑不怕将贵人惹毛的模样。
可这分明就是以下犯上,阮烟罗伸手轻轻扯了扯楚行南的袖子,示意他收敛点脾气,随着楚行南的到来,阮烟罗这处儿复又成了众人八卦的中心,他这般冲撞皇帝的妃子,传到帝王耳朵里终究……
阮烟罗旋即一愣,何时她也会关心他了,分明她的任务便是要借帝王猜忌的剑除掉楚行南才好。
不料云安妗定定地望了楚行南一会儿后便笑开了,丝毫没有想要追究楚行南不敬的意思,她再开口时语调宛转柔媚,“原是这样,那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
“娘娘既无事,小王也不便在侧殿久待,这便先告退了。”楚行南说着,牵起阮烟罗的手便要离开,岂料云安妗忽然拔高了声音,“王爷先别急着带阮娘子走,本宫瞧阮娘子眼尾也同本宫一般有粒小痣,正觉得投缘想要多聊几句呢!”
阮烟罗惊诧抬头,疯了吧这女人,她与楚行南,一个是天子宠妃,一个是天子胞弟,都是顶顶尊贵又顶顶…禁忌的身份,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搭上干系的,若换作旁人,那是避嫌还来不及,哪有这么自爆的!
楚行南握着阮烟罗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那不好了,皇兄还想瞧瞧小王这未来的侧妃长什么模样呢,何尚服也正候在正殿,说是妆冠若是不合适罗罗还需得花些功夫改呢。”
楚行南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咬字间莫名加重了“妆冠”二字,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冷冷扫过在场其余的女眷,最后停在了云安妗身上。
未来的…侧妃?!
云安妗脸色一白,目光下意识钉向阮烟罗,然而阮烟罗也未曾反应过来楚行南的话,只微偏过头,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在场的其余女眷也跟着屏气噤了声,侧妃,那可是要上皇家玉碟、有正经位分的呀。
如果没记错,王府如今那唯一的侧妃师浔光,当初也是师氏在河南疏浚立下大功,并之师氏女治家才名远扬,贤惠端庄,这才成了侧妃。
如今这阮氏,不过是北邙这等边陲之地的小户女,这样贫贱的出身,怎够得定安王侧妃一位!
何况侧妃那便是有诰命在身了,这下待日后相见,他们岂不还要反过来给阮氏行礼?
直到被楚行南带出了侧殿,阮烟罗还是觉着不真实,她主动扣住了楚行南的五指,仰头认真道:“王爷今日在殿上所言,可是真的?”
阮烟罗说这话时,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里只静静地倒映出楚行南一人的眉眼,眸光熠熠,是说不出的纯稚。
楚行南忽然起了点心思想逗逗阮烟罗,便正色问道:“什么话?”
阮烟罗眨了眨眼,瞬间便懂了楚行南的怀心思,她手甩下了楚行南的,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凄切道:“妾身明白了,果然是王爷一时的戏言,也就是妾身愚钝,这才不识趣儿地还巴巴往王爷跟前凑。”
阮烟罗见周遭灯光昏暗,一时之间当是没人来的,这才放开了自己的表演,扁了扁嘴,哭腔说来就来,“王爷愿意替妾解围,那便是妾天大的福分了,怎么还这样不懂事…”
楚行南赞同,“确实不懂事。”
阮烟罗回头狠狠瞪了记楚行南,楚行南这才笑着跟上前将阮烟罗一把搂入怀里。
阮烟罗挣扎不过,又怕楚行南蹭乱了她的发髻,便只好推着楚行南坚硬的胸膛不停地往外躲,楚行南看阮烟罗实在不愿,也松了手,“本王松手了,你仔细脚下。”
好容易逃脱魔爪的阮烟罗甚至不太敢相信楚行南这次竟这样轻易就放过了她,然而楚行南后头的话却让阮烟罗顿时落入方才与傅丈清不甚愉快的回忆中,再抬头时面色便不是很自然。
“你方才便是来此处透气的?”
阮烟罗讷讷点头,又有些心虚地开口,试图转移楚行南的话,“王爷,妾身一介蒲柳,能够常伴王爷身侧便是妾最大的心愿,至于侧妃之位,罗罗省得那是罗罗决然不配的东西…王爷不必……”
“都说心愿只是常伴本王身侧了,位分恐怕于你而言并不重要。”楚行南忽然开口打断了阮烟罗的话,在阮烟罗不明所以的神情当中,楚行南继续道:“是以不论是良妾抑或侧妃,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干系呢,左不过是本王觉着侧妃唤着顺口便想你当了,哪有什么配不配的。”
这是楚行南第二次带着她蛮横地搅了一通规矩礼教的死水,阮烟罗垂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你方才……”眼见着楚行南揪着她方才出来透气的事儿不放,阮烟罗急忙抢断了楚行南的话,“对了王爷,妾还想知道方才那位娘娘是怎么回事。”
楚行南显然对阮烟罗这一举动并不理解,蹙眉刚想说教几句,然而阮烟罗先下手为强,双手挽起楚行南的手臂,将整个人都贴到了楚行南身上,腻声腻气道:“王爷,人家真的很想知道嘛。”
太娇了。楚行南目不斜视,然而喉结却来回滑了好几圈才开口。
“她就是个疯女人。”楚行南说这话时看起来很是不耐,似乎是对这个女人感到非常困扰。
“看来那又是王爷不知何时欠下的风流债。”阮烟罗故作不快地嘟囔,楚行南闻言长眉一蹙,“本王瞧你是一点都不盼着本王点儿好啊。”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受百姓爱戴,哪还需要罗罗保佑。”
作者有话说:
恍如隔世!!!!五百年后再度和罗罗相亲相爱呜呜呜呜
第46章
“油嘴滑舌。”虽然嘴上这么说,楚行南却还是轻抬过阮烟罗的下巴,神色中意外地装满认真,定定道:“日后凡是遇到与她有关的事,不论如何,只管跑,可明白了?”
阮烟罗鼓了鼓腮帮子,虽说楚行南这回没用什么力道,可使了巧劲儿,她仍挣不开,只好顺着楚行南的话继续问道:“王爷怎么这样说,云妃娘娘看起来可是仪态万方,在王爷嘴里怎么倒成了叫旁人避之不及的......”阮烟罗想了想,随后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蛇蝎女子?”
看着阮烟罗这幅眨巴着凤眼的模样,楚行南唇瓣不自觉弯起了一个弧度,目光下意识追过她眼中的光,只是在想到云安妗时,浓眉不经意蹙起,“从前侧妃进宫受封当日被人使了暗招,整整半月恶露不止,后来搬到三才观里头住了一年多,这才回了府。”
阮烟罗一听就拧起了眉头,“恶、恶露不止?!”
甫进王府那段日子,阮烟罗也曾差流云打听过王府的状况,只是那时阮烟罗只当是适逢先贵妃十年一忌,侧妃为显孝心,这才自请去了三才观侍奉先贵妃灵牌。
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有这等隐私腌臜的事,难怪侧妃总对自请去三才观一事耿耿于怀。
“王爷此言...意思可是查出来是云妃娘娘所为?”阮烟罗说着,紧张地揪起了楚行南身前的衣襟。
楚行南见状,大掌握住了一双柔荑,细细摩挲着,宽抚阮烟罗,“云氏身后势力牵扯甚广,此时也当一桩宫廷秘辛未曾宣扬......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害怕,她的手伸不进王府。”
“既是宫廷秘辛,王爷又为何要与罗罗说...知道了那么多,罗罗可是活不久的!”
看阮烟罗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楚行南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掰过阮烟罗的肩,让人正面他,“整天胡言乱语什么,有本王在,谁也动不得你。”
本以为阮烟罗会同往常那般羞羞怯怯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然而这一次阮烟罗却敛起了神色,抬头认真道:“王爷,这些事您原可以不同妾身说的,还有今日,王爷怎来得那样及时?”
阮烟罗这话可一下子将楚行南问住了,若是从前,楚行南还能理直气壮地为自己寻些理由去做纵容她的事的话,那么现下她真是把自己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捅开了,他一时哑言。
他绝不承认是源自于心底的某些他无法接受也无法承认的一些悸动,左右不过是她是上辈子设计构陷他的主谋之一,他起初才对她多了些关注罢了,后来也是因为她性子讨喜了些...毕竟他从未见过如阮烟罗这般......
漂亮的桃花眼里忽的点染上了几分迷茫,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上辈子的她,离他是高高在上的远、却又是抵死缠绵的近,是倨傲的、狠毒的、工于心计的;可当楚行南将目光落到现在他身前、真真切切正抬头望着他的小女娘身上时,脑袋里却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