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大口竭力想要呼吸,脑袋却因为缺氧而阵阵晕眩,只能艰难道。
“放,放开我……”
周围人已经被突变的场面震住不敢上前。
他们从未见过此时的少盟主。
未曾梳理的凌乱墨发在风中飘扬,他赤脚而立,眉眼阴戾冷漠,眼角通红,唇色却苍白如纸,像是久藏黑夜陡然暴露于烈日之下的阴魂恶鬼。
唐瑾看着俏飞燕痛苦窒息的神色,苍白的嘴角扯起一道诡异的弧度,声音低哑又诡谲。
“既然爱他,那你先去黄泉路上等他吧。”
少女的脸色已经发青,唐瑾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指,就在扭断她脖颈的那一刻,一道喝声伴随着雄浑的掌风而来。
“住手!”
掌风凌厉迎面而来,唐瑾如今身受重伤,不得不将俏飞燕甩开在地退避攻势,目光狠凝地望向匆匆赶到的两人。
“咳咳咳……”
俏飞燕捂住脖子费力地干咳,感受到新鲜充足的空气吸入肺腹才略微缓和。
罗孚道长望向她脖间狰狞的青紫,眉头略皱声音也带着一丝薄怒。
“飞燕丫头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倘若他稍迟片刻,此时躺在地上的便是一具脖颈折断的冰凉尸体。
何其歹毒!
唐瑾眉目阴冷,望向罗孚道长的眼中充斥着轻蔑和厌恶。
“与你何干?”
一旁的唐武见他不仅当初出手伤人,还如此挑衅罗孚道长,连忙打圆场笑道。
“瑾儿身受重伤,必定是还未清醒一时糊涂将这位姑娘当成了敌人,还好道长及时赶到才未酿成大错。瑾儿,还不快给这位姑娘道歉!”
罗孚道长听到这话哼笑一声讥讽道:“少盟主武功盖世,何时身受重伤,昨日不还同虔丫头商议亲事吗?”
唐武见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只得尴尬圆道:“是旧疾复发,高烧未退。”
话音未落,一道毫不掩饰地嗤笑声传来。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时,唐瑾已经抛下一干人转身朝屋中走去。
“嘭!”地一道关门声响起,隔绝了屋外一切搅扰。
唐武见状略显尴尬地搓了搓手道。
“道长莫要见怪,都是晚辈教子无方。瑾儿他平日温和礼待众人,今日必定是烧糊涂了,待他身体痊愈,晚辈定然携子亲自上门向飞燕姑娘赔罪。”
罗孚自然不信这番说辞,他望向紧闭的房门神色凝重纠结,最终却摇了摇头挺起圆鼓鼓的肚子叹气道。
“罢了罢了,小老人我到底多年不问江湖事,本不该趟这趟浑水。”
他转头望向唐武淡淡道,“唐盟主,贵派庙高路远,我也不便再打扰,今日一别有缘再见。”
唐武听到这话连忙挽留:“罗孚道长,瑾儿只是一时不察,绝非有意迫害这位姑娘,道长莫要见怪才是。”
“人命关天,在唐盟主看来只是一时不察吗?”
罗孚冷哼一声反问道,见唐武神色微僵,顿时一甩衣袖不再停留。
“飞燕丫头,我们走。”
一旁的俏飞燕听到这话,连忙捂着脖子踉跄地追上快步离去的罗孚道长。
“道长你等等我,咳咳……”
罗孚虽然恼怒,但听到俏飞燕的干喊声,脚下步子放缓等她。
俏飞燕累得气喘吁吁,竖起大拇指道:“道长,瞧着你这身体如此圆润,没想到脚程倒快。”
罗孚道长瞧着她还略微发紫的面色无奈道:“你如何去招惹唐瑾?”
俏飞燕的喉咙生疼,她揉了揉脖颈轻“嘶”道:“我没招惹他啊,谁知道他为何突然暴怒?”
见罗孚面色凝重,俏飞燕接着道。
“道长你莫要生气了,我觉得唐瑾人不错的,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罗孚道长快被她气笑了:“你差点命丧他手,如何还为他说话?”
倒是俏飞燕嘿嘿一笑。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海为生,这些年见多了各色商客。唐公子这个人吧虽然表面总是温声笑语,实际上的确不好相处,若是寻常我必然不会同他多相处。”
“但相处久了就发现他其实也好哄得很,每次唐公子若是不高兴了,鱼虔只要撒撒娇哄哄,他便顿时消气,有时候甚至会自己偷笑。同行那一路上我都瞧在眼里,许是见多了,所以我对他也总害怕不起来。”
罗孚道长显然不信:“虔丫头能治得了他?”
“一物降一物呗!”
俏飞燕咧开一口大白牙灿烂笑道,“徐婆婆不会武功,道长你这么多年不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罗孚听到这话神色微怔,旋即摇头失笑感叹道。
“是啊,万物相生相克相伴于终,一物降一物呐。我活了这么多年,倒没你一个小丫头瞧得清楚。”
他松叹口气,“罢了罢了,这江湖终究不是曾今的江湖。我既已为隐士僧,何须再作江湖客。”
罗孚扭头望向俏飞燕,“不过飞燕丫头,这玉机门不是你的归宿,你便同我一道离开吧,路上也有个伴。”
俏飞燕听到这话却犹豫不决。
“可是唐公子忽然如此,鱼虔对我避而不见,贾公子也不见踪影,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如何放心得下。”
罗孚道长知她心善,语重心长道。
“丫头,你且听我一句。江湖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武林豪绅高门大族多有秘辛,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会波及整个江湖,绝非你一人可以左右。既然他们不想告诉你,一定有他们的理由和苦衷。与其掺入这趟浑水,不若早日抽身离去。你若当真想见他们,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唐瑾和虔丫头就要成亲了不是,那时再会也不迟。”
罗孚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白云苍狗,岁月如常。
他缓缓道:“我想在那之前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
“瑾儿,你怎么那般放肆?废了大的功夫才将罗孚道长请来参加群英汇,为玉机门树威,为伐魔之战立信,可如今得罪了罗孚道长,日后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唐瑾靠在床边,望向一脸急色的唐武,扯出一道讥讽的淡笑。
“树威立信?不若让罗孚继任盟主之位,不更能凝聚人心。”
唐武没想到他说话如此刻薄:“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唐瑾目光森冷道。
“没有罗孚又如何,我自能领军屠尽魔教。”
唐武从未见过唐瑾此时的模样。
他的神色无比冷漠,微弱的阳光投映在他的侧脸上,半明半暗,却隐埋不住他眉眼间的阴翳和暴戾。
明明是午后,可唐武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寒意。
然而唐瑾却没有再理会唐武,他起身淡淡吩咐道。
“裴元,准备药浴。”
裴元听到这命令怔在原地。
“少盟主,药浴虽然能祛瘀通骨最快地将您筋脉重铸,可这肌肤宛若灼烧火燎之痛非常人所能承受,而且需要连续药浴二十八天方得成功。许大夫说了,您的伤只要悉心调养,不出几年便能恢复,不必如此啊。”
唐武也眉头紧拧,他自然希望唐瑾能早日恢复,攻破魔教光耀玉机门。
但许大夫既然已言三年之内就能恢复,他便等得及。
魔教之顽疾本非一日可除,何必让唐瑾受这种苦楚。
然而唐瑾却只淡淡地又说了一句:“备药。”
见他异常执着,唐武想要张口劝说,却在看到他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那眼神他曾今见过。
阴郁,偏执,狠厉,强行压抑着仿佛随时会喷薄而出的疯狂。
虽让人心中生寒,却又不由笃信他所做所想必然成事。
唐武畏惧这个眼神,却又无比怀念。
不愧是她的儿子。
唐武沉默片刻:“你是为了虔儿吗?”
这个名字一出,他明显感到唐瑾一瞬僵硬的身体。
顿时,所有劝解的话语都消失殆尽。
虽然唐瑾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未言半句,可虔儿消失不见,看着唐瑾一直攥在手中的破碎荷包,唐武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
他低声道:“为父会暗地派人寻找虔儿,但大局当前,瑾儿,你怎可为一个女人自乱阵脚?”
唐瑾听到这话忍不出笑出了声,他幽幽抬眸望向唐武。
“就如你当初抛弃母亲一样吗?”
此话一处,周遭一片寂静。
唐武苦涩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眼光躲闪不敢望向唐瑾。
“若是承受不住也不用勉强。”
说罢,他仓皇而逃。
唐瑾望向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唐武还是他自己。
裴元见连盟主都答应了要求,只得听命将药浴备好,关上房门。
温热的黑色药水像是充满欲望和挣扎的沼泽。
唐瑾褪去外衣浸泡其中,刺鼻的药草味令人作呕。
随着药物透过肌肤浸入体内,他的体温渐渐升高,眉头紧皱起,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肌肤像是被烈火灼烧,又像是无数蚂蚁撕咬开血管爬满筋骨,钻入肺腑。
唐瑾的面色愈加苍白,忍不住抓紧浴桶的边缘,清瘦的手指骨节突起嶙峋,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狰狞而可怖。